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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愿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

前屋的歌声还在继续。厨房里,程英英清洗着一串葡萄。洗手间的门拉开,李枫然关了灯,走出来。

程英英看向他,问:“枫然,吃葡萄吗?”

李枫然说:“我刷牙了。”

程英英笑起来:“刷牙了也可以吃啊。”

李枫然愣了一下。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曾因他刷牙后吃糖,严厉批评过他。

程英英说:“苏七七呀,刷了牙还躲在被子里偷偷吃豌豆呢。”

李枫然想,那的确是苏起会干的事。

他走过去,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饱满多汁。

“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康提和陈燕拿着麦克在合唱。

程英英笑起来:“不是我们把你吵醒的吧?”

“不是。”李枫然摇头。他今天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某首曲子的指法。

程英英看他半刻,叹了口气:“枫然每天练琴辛苦吗?”

李枫然不知如何回答,好像除了苏起,就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应该很辛苦的。”程英英说,“你练琴的时候,七七总跑去捣蛋,我说过她好多次,她说你一个人练琴太孤单辛苦,她去捣蛋是在陪你逗你开心。这家伙正事儿不干,成天一堆歪道理。”

李枫然含着葡萄,没说话。

程英英揪一小串葡萄在他手心,说:“吃完快去睡觉吧。”

李枫然原地站了会儿,忽然回头:“英英阿姨,你们多大了?”

程英英刚走到门边:“什么?”

“你,还有水子妈妈,声声妈妈,你们多大了?”

印花玻璃窗开着,夜风微凉。

浓浓夜色中,歌声飘荡:“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

程英英无意识在门框上靠了一下,说:“三十五,怎么了?”

“我才十四岁。三十五岁听着好老,像年纪很大了。我要长很久很久才到三十五岁。”李枫然轻声说,程英英不以为忤地一笑,却听他接下来道,“但其实,三十五岁很年轻,是吗?”

程英英一愣。

那晚回到家中,只有程英英和苏勉勤。

程英英洗漱完毕,坐在镜子前擦脸,忽说:“我想去学唱歌。”

“想学就学。”苏勉勤说,“你唱歌好听,当初搞那组合的时候,你就唱得好。”

程英英打断:“不是拿卡拉ok唱,是跟专业的老师学。”

苏勉勤没反应过来:“少年宫那种?”

“我想去学校里找专门的声乐老师教。”

“多少钱一学期啊?”

“问过了,两千五。每周一三五,上午上课。”

苏勉勤迟疑半刻:“我工作那么忙,孩子谁来带呢?”

程英英拿郁美净搓着双手,有一会儿没说话。她吸了口气,终于问:“是不是当了妈妈之后,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了妈妈,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不是‘程英英’了,我只是一个标签,一个称呼。我没有想法,没有喜欢不喜欢,没有性别。”

“你怎么这么想?没有人这么说啊。”

“还用说吗?七七,落落,我什么都为他们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给他们多买一斤荔枝,我愿意少穿一件衣服。给她买一架琴,我攒了四年的私房钱。我不是说不公平,我心甘情愿。但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她低下头去,几秒后才抬起,“他们还有很多种的可能,但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是不是?除了妈妈这条路,我没有别的路走了,是吗苏勉勤?可我,”她哽住,“我明明还……很年轻啊。”

苏勉勤怔住了。

那晚,夫妻俩都没再多说话。

第二天一早,程英英照例给一家人做了早餐。

苏勉勤一夜没睡好,精神很差。程英英眼睛又红又肿,苏起眼睛也肿得跟灯泡一样。

苏落咬着油条,大气不敢出,甚至不敢跟苏起对视,怕招来天降之灾。他匆匆吃完,拎着书包赶公交去了。

苏起把门后的自行车搬出来,准备骑车去上学,一出门撞见梁水。

梁水纳闷:“你眼睛怎么了?”

苏起别过脸去:“昨晚没睡好。”

“昨晚你睡最早,我们聊到半夜就你不吱声。”梁水拨她脸,“你是不是被什么虫咬了?”

苏起心乱地打开他的手,却撞见林声也出门来:“七七,你今天骑车吗?我跟你一起呀。”说着就去推车。

苏起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圈又红了,硬着头皮在原地等。

难得五个人又一起骑车上学,路子灏兴奋地不行,站在车上猛蹬单车,梁水也跟他比起了速度。

苏起没精打采落在后边,她看着前头的伙伴,看着梁水和林声的背影,嘴角一压,眼泪又弥漫了。

她赶紧眨巴眨巴眼睛——还好他们都没看到。

路子灏回头:“苏七七,你今天怎么慢得像个蜗牛?”

她眼睫湿漉漉的,却拉出一个笑容:“来啦!”

苏起用力蹬着自行车,驶过大堤和他们一起冲下斜坡。

林声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她回头冲苏起笑,和以前一样温暖。

苏起忽然有点儿讨厌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呢。他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在一起,是多好的事情呀。至少,苏起相信,梁水肯定不会像别的坏男生一样欺负林声。

他们其实很配的。

她加速踩着自行车,经过一个垃圾堆时,用力将口袋里早已揉成纸团的桃心扔了进去。

由于前一晚没睡好,苏起头两节课都在打瞌睡,老师的话犹如天外之音,留在本子上的笔迹是鬼画符。

一直到第二节化学课下课,她才清醒了点儿。

眼睛上的肿胀消除了些,心情也平复了很多。她望着窗外的蓝天,心想,如果回到过去,和梁水是朋友,那样也很好。

只不过需要一段时期默默调整吧。

还想着,运动进行曲响起。要做课间操了。

苏起和刘维维一起下楼。楼梯间里挤满了去做操的学生。刚走到二楼,听见几个男生笑着议论:“张伟航那个神经病又去堵林声了。”

“林声真造孽。”另一个男生说,“前天放烟花那个姜勇被处分了,处分完还被张伟航打了,说他骚扰林声,张伟航他自己才骚扰好不好?跟个神经病一样天天堵教室门口。”

“她们班老师说,班上出了这么个学生,烦都烦死了。”

“为什么要怪林声?”男生为她抱不平。

“徐老师就是个母老虎。对男生热情,对女生很严。”

苏起转身就往楼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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