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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性在环尾狐猴的世界里处于边缘地位,或者可以说是没有地位,它们不得不把自己变身成话痨,通过大量的呜咽音和长音来对其他家庭成员进行问候、表达尊重,稍有不妥当之处,就会招来一顿教训。

说实话,诺亚并不认为这是错误的,毕竟自然界有父权社会就一定有母权社会,这里不是讲什么自由平等的地方,既然规则如此,又没有绝对的实力和后盾去改变,那么只要去适应就好了。

但有一件事让他非常苦恼:

都已经处于这种地位了,雄性内部竟然还常常发生你打我我打你的事情,这些冲突往往比雌性施加的惩罚更加凶悍,而且更加难以预料,没有太多规律可循。

诺亚因为尾巴翘得太高被年长雄性打过一次,因为尾巴上的毛长得太长不符合某只雄性的审美被打过一次,甚至因为在两只雄性打架打得最激烈时正好在吃果子,被它们两个一起打过一次。

平时就打成这样,交配季节更恐怖。

雌性环尾狐猴通常会和数只雄性发生关系,为了得到这个机会,雄性会从腕部的腺体中分泌出一种特殊液体,散发着水果和花草的香味。

第一次经历交配季节时诺亚还觉得很有趣,因为那段时间他就好像生活在喷满香水的环境里——直到他被卷进求偶战争里去。

雄性狐猴简直在用生命排除异己。

那会儿诺亚正蹲在树下面看求偶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有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他面前,尾巴疯狂地摩擦着臭腺。

不到几秒钟,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就被抹到了它的尾巴上,而且非常均匀地被抹到大多数地段,整个看起来就跟通过马桶的鸡毛掸子没什么差别。

诺亚察觉到了不妙。

他转身试图逃跑,可是那根尾巴——那根尾巴!它无情地被强壮雄猴抡了起来,“啪”的一下,直勾勾地抡到了他身上。

说实话,非常真,诺亚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即使在蜂巢里被慢慢饿死,即使差点被雌性狐猴咬死,他都没有像当时这么想要诅咒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过——

那可是一根鸡毛掸子!

在粪水里浸过的鸡毛掸子!

最残忍的是:整个交配季节,他挨了无数鸡毛掸子,并且在此后的每年里都要不间断地被鸡毛掸子抽打,随时随地发现想离开尘世下地狱的新理由。

就这样绝望地过了十二年,当诺亚在一次保护幼崽的行动中被马岛鬣鹰严重抓伤,伤势恶化、濒临死亡时,那一瞬间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竟然是“再也不用挨掸子了”。

结果这贼老天就是不放过他。

一阵天旋地转、五颜六色,下一秒钟就出现在了非洲大草原上,干热的风直往鼻子里灌,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臭味,耳朵旁边都是“嚯嚯嚯哈哈哈噫噫噫”的尖笑声。

……好嘛,这回穿到了斑鬣狗群里。

体味较重且不去说它,在斑鬣狗的世界里,诺亚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朝不保夕。

不像是雄蜂那样可以确切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不像是环尾狐猴那样只要熬过幼年期一般不太容易被天敌杀死,只要注意群内斗争,斑鬣狗从幼崽到成年,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威胁。

非洲狮是它们最大的敌人。

除了狮子之外,还有看到掠食者幼崽就想上来踩一脚的非洲象和非洲水牛,有只消轻轻一下就能把捕食者踢成残废或者干脆踢死的斑马和角马,还有会用下毒等防不胜防手段杀害狮子从而误伤到其他动物的人类。

当然了,还有无形的敌人:饥饿。

即使这些问题都被解决,诺亚也还要面对家中女性长辈“掏出来比你大”这种见者沉默的碎三观问题,要面对有时候拉不住大型猎物只能选择从后门开始撕咬的气味问题,当然还要面对来自游客的嫌弃问题——

他们中的大部分看到狮子会发出兴奋的惊呼,看到斑鬣狗时却会发出闷闷不乐的咕哝,有时候甚至还有些不太好听的话。

诺亚把这事怪在某士尼身上。

可恶!

该死的《狮子王》!

不过在这些大问题小问题之外,他也找到了群体生活中幸福的一面,斑鬣狗群虽然有“皇族血统”这个说法,面对其他雌鬣狗产下的幼崽,首领也不会特别尽心尽力,但那是有对比,没有对比时,亲情带来的关怀还是很明显的。

诺亚曾经因为撤退不及时被两头母狮堵在小土坡上,幸好整个鬣狗家族都在女王的命令下回头来救,声东击西,才勉勉强强把他从包围圈里救了出去,只付出了一条尾巴的代价。

他在这个世界里感觉到了家的意义,因此在每次战斗时都拼尽全力,只有在交配季节到来时才会继续化身咸鱼,反正也没有什么留下后代的执念。

所以当斑鬣狗世界结束时,诺亚很是不舍,进入灰狼世界时还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再加上是意外的穿成年体,还是穿到被排挤的成年体,它更自闭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在狩猎中表现出价值,在社交中表现出尊敬,但仍然保持自己的咸鱼状态,让阿尔法狼放心,也让其他成员不再那么排挤他。

即使如此,最开始的日子也是不太愉快的。

直到凯莉突然从狼群里异军突起。

她是一头神奇的狼,诺亚始终这么认为,在确认了身份后,他就把名词换了换,认为她是一个神奇的人,是一个能给整个群体带来改变的人,是一个有想法就会去做的人,而且——

还是一个和他有共同语言的人。

四个世界以来,这是诺亚最快乐的时光。

他心情一好,对平时那些怎么搭理只喜欢远程吸一吸最好别在我耳边嗷嗷嗷的小狼就显得格外和颜悦色起来,对这个拿鲑鱼“羞辱”过好几回的合作伙伴也眼笑眉舒起来。

结果安澜被他吓得半死。

还以为好不容易找个盟友,忽然又被人穿了。

因为彼此驴唇不对马嘴又回归原始呛声状态的两头阿尔法狼为了缓解尴尬,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新来的小公狼身上。

他们给小公狼起了个名字叫卷毛,因为不知为何它身上的毛发在末端的地方都带着一丁点儿卷,看起来并不显得潦草,反而有些特别,有些像欧洲中世纪的小贵族,还挺好看。

一周后他们从研究员那里听到了卷毛的名字,这才发现人类可能有着类似的想法,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罗密欧”。

比起罗密欧,卷毛就显得有点……咳咳,总之不那么合适了,于是两头阿尔法狼一合计,就改了口,从此管它叫人类起的名字。

罗密欧自从进入狼群之后就天天跟小狼混在一起。闲来无事的时候,它不是在捉弄葡萄,就是在招惹诺诺,有时还会和神气以及眼线一起角力,在草地上面扑闹打滚,狠狠地玩上一场。

葡萄、糯糯、眼线和神气被阿尔法开玩笑地叫做四小天鹅,现在就变成了五小天鹅。

在这四只里面,罗密欧似乎特别喜欢葡萄。

安澜有时候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葡萄虽然不是被她教养出来的,其实后来也和家里的小公主糯糯没什么两样,虽然谷地狼群和罗密欧出生的狼群没有直接联系,不能完全对上那个家喻户晓的爱情故事,但尽可安慰自己,说这是撇开了世俗仇怨的版本。

不过罗密欧和糯糯的关系也不坏。

反正两只小母狼都还没有性成熟,一只甚至都还没到一岁,就先慢慢看着吧。

不管它和谁在一块儿,它们以后能不能在一块儿安澜都会为家里多了一个雄性成员感到开心,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就是今年没能给宽耳母狼和小调皮找到一头合适的伴侣。

到了秋天的尾巴,安澜就开始观察着小调皮,想着如果她想在今年离开的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因为冬天对于孤狼来说是有危险性的。但是不管她怎么观察,小调皮都没有表现出要走的意思,反而从早到晚跟葡萄厮混在一起,一副有家万事足的模样。

那也行吧。

大狼群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把大家的狩猎能力都提升起来,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险阻都能够扛得更轻松,说得难听一些,即使碰到饥荒或者严寒,哪怕在最坏的情况下,要“自给自足”,大狼群都比小狼群要挺得久一些。

这么想着,天气就开始慢慢变冷了。

秋末冬初,狼群慢慢地就要开始向南转移,不过在向南转移之前,它们首先去到北部边境,和一直在那里活动的松树场狼群进行了一次接触。

从狼之歌传达的信息来看,松树场狼群是愿意在今年继续与谷地狼群合作的。

松树场狼群在今年早些时候也经历了一次补强,原本接纳了十字鼻母狼后它们就有了六个成员,现在看点似乎在秋天又接纳了一个外来客,因此已经有7个成员了。这个新成员也是一头雌性,并且十分年轻,不知道十字鼻会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反正从行为来看安澜是没感觉到。

其实今年猎物群都在原来的地方呆着,也不一定就需要合作狩猎。

如果按着往年的经验,苔原狼不往南边走的话,各自在各自的猎场越冬都已经绰绰有余、足够用了,只不过把狼群凑到一起会更容易一些罢了。

安澜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只是流露了点意思,让对方也有个准备。

哪怕真的想要合群越冬,雪下起来的时候也能处理,她还觉得时间很宽裕呢。

但在狼群向南移动之后不久,一次意外袭击就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