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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早或晚都会出现挑战者——

安澜是这么想的,工作人员也是这么想的。

但让他们惊讶的是,一直到这个旱季的中晚期,到集群狩猎都开始变得困难的时候,南部氏族还在尽心尽力地奉养着它们的女王。

安澜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建立起了如此庞大而稳固的政治同盟,近臣们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协力维护着整个氏族的社群等级,就好像一个失去了传动和制动的车轮,靠着惯性都能继续向前滚动很长一段距离。

情况比她原先预想得要好太多了。

在氏族成员的配合下,安澜得到了更多时间门去保证政权的平稳过渡,去保证她一手建立起来的王朝能够继续存续,走向繁荣昌盛,而不是跟着她这个注定要离开的掌舵者一起下坠、崩解。

南部氏族于是平稳地度过了旱季的尾巴梢。

这年的雨季来得格外早。

才不过九月功夫,滂沱大雨已经把整片草原都笼罩在了蒙蒙的水雾当中,浮土被雨水浸透,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

地势较低的巢区再次变成泽国,今年新开辟的洞穴有一个塌了下去,母兽知道自己当时没挖好,只是埋头给浑身发抖的幼崽舔毛,全然不敢对那些奉命过来帮忙刨坑的低位者摆脸色。

壮壮带着跳跳、橡树子和其他联盟成员从洞穴不远处飞奔而过,脚爪踏下去,溅起大大小小的水珠,半大幼崽们跟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跑着,没跑两步就有一只脚下绊葱,再起身时泥巴糊了一头,草杆挂了一脸,张张嘴就开始大声哭嚎。

巢区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一样。

如果非要说和从前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只有生活节奏变慢这档事——不错,南部氏族的生活节奏诡异地变慢了,这对斑鬣狗,乃至对大部分野生动物来说,都是相当罕见的现象。

斑鬣狗一生都在奔跑,有时是为了追逐猎物,有时是为了驱逐对手,有时是为了躲避敌人,即使难得停歇下来,它们的心都还被困在权力的战场上,永远没有可以彻底放松的时候,但为了照顾腿脚不便的女王,南部氏族的行动速度一慢再慢,即使是抢食环节都变得“慢条斯理”了起来。

核心成员不是女王的血亲,就是受过女王知遇、照拂、带领上位的恩惠,几个年轻后辈为了继承权更是努力地表现自己,帕维卡带着一些新朋友,帕莫嘉则和小落叶三个走得很近,一时间门,维护女王权威的急先锋队伍空前膨胀,整个氏族的完食速度则不可避免地迎来了一次降低。

其他掠食者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异常现象。

它们中有的算不上什么威胁,比如战地记者胡狼,小股小股的三色犬,以及南部氏族的老熟人领主花豹……但有的却会给鬣狗带来灾祸。

闻风而动的横河狮群踩着点来抢过几次食,越发南压的北方狮群也常常在猎场附近游荡,虽然被狮子抢吃的不算什么,后面也有很多机会可以“报复”回来,但至少在被抢当天,有些低位者就要饿肚子,或者完成双倍乃至三倍的工作量。

安澜不能坐视这种事持续发生。

于是在发现情况不对后,她迅速做出调整。以往都是等到呼号声响起才会离开巢区,现在则是提早出动,狩猎队一出发就开始遥遥跟随,一路跑跑停停,直到抵达现场,在加快进食速度的同时,还可以现场“督战”,抓出尚不成器的后辈。

唯一的问题是……这么做得冒一点风险。

如果按照早前的节奏,安澜快到达狩猎现场时,鬣狗群不是已经基本集结完毕(防卫力量充足),就是已经被狮群冲散了(压根不用去);可是现在她身边环绕着的只有盟臣和狩猎队,而且还得等它们吃完饭才能抱团离开,可以说遇袭的窗口和可能性都在变大。

为了防止悲剧发生,安澜不得不默许部分高位者前后脚开始进食,甚至和她肩并肩站在肉质最肥美的地方共同进食。好在上述成员不是看着她长大的,就是长期效忠的、血脉相连的、有继承权却力量积蓄不足的,暂时没有一个会轻举妄动。

时间门就这样慢慢走过。

一直关注着南部氏族的园区工作人员从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惊讶,再到后来的自我说服,也只不过花了四个星期,在他们的注视当中,仅有的一点“反叛”苗头也被鬣狗女王迅速压了下去。

事情发生时在猎场里的是里德和凯恩。

两名摄影师扛着长枪短炮坐在鬣狗群边上,一边讨论女王痊愈的可能性,一边给几名年长成员拍摄近照,希望记录下尽可能多的瞬间门,将来它们要是不在了,还可以拿出来怀念。

那天距离巢区最近的狩猎队是王室小团体,正处于壮年期的斑鬣狗们像风一样掠过草场,颇具技巧性地拖倒并杀死了一头成年斑马。

在猎物垂死挣扎时,王室小团体本来可以开始风卷残云,但为首的斑鬣狗玛姬图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方,只是稍微撕了两口肉,吃饭还没有呼号积极。

里德知道这只被称为“巨人”的雌兽是下一任女王的有力竞争者,而且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门里都和阿米尼芙女王形影不离,甚至可以说是被现任女王照看着、教导着长大的,但无论拍摄多少次,他都会为玛姬图表现出来的尊崇而震动。

首领对联盟成员的影响力是立竿见影的。

在玛姬图不停眺望的情况下,其他雌兽也开始坐立不安,追随者雄兽更是不敢越权上桌,大约三分钟后,西边的小土坡上浮现出十几个身影,它们才露出半是敬畏、半是放松的复杂样子。

从土坡上跑下来的是里德的“老熟人”幸运星,刚一跑近,它就高高兴兴地跟三脚架来了个近距离接触;在幸运星身后不远处跟着一步三回头的坏女孩;再往后是其他盟臣;紧接着是蜜獾、狐狸和几只走走停停的亚成年。

坠在最后的是阿米尼芙女王。

它走得很慢,而且在走动时后背有些晃动,伴侣恕加在一旁紧紧地跟随着,因为体型比雌兽小一号,看着倒像是一个十分合宜的“拐杖”。

到这里,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凯恩掏出了笔记本在念念有词,里德也做好了拍摄鬣狗群进食场面的准备——直到冲突忽然在猎物边爆发。

摄影师们完整看到了冲突发生的诱因:

玛姬图两岁的女儿在女王进场时推搡了一下。

阿米尼芙女王是伤了脊背,没法快速奔跑,也不能长途奔袭,但又不是丧失了近距离作战的本领,在受到这样蛮不讲理的冒犯之后,它立刻用一个更加强横的惩戒行动还以颜色。

年轻的斑鬣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不出半分钟,它就被女王锁在了猎物尸体隔出来的狭小空间门当中,再往后退就要没地方落脚,身上挂着的都分不清是斑马的血还是它自己的血。最让人害怕的是,边上站着的母亲一直想往这里冲,但看那眼神完全不是想来搭把手的样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

说玛姬图大惊失色简直是轻描淡写,从里德的角度来看,这只雌兽好像压根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还能做出如此不敬的举动,在肢体接触发生时就下意识地就背起了耳朵,缩起了尾巴。

阿米尼芙女王教训完后辈,果然看向了它。

明明想好好表现、不想篡位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篡位的玛姬图真是有苦说不出,跟着女儿吃了顿挂落;当天在场的其他亚成年也统统被台风尾扫到,经历了一场由盟臣发动的确认等级的洗礼。傍晚时分,巢区里还有咆哮声和啸叫声在回响。

这次甚至都称不上是“骚动”的事件很快就被强权这双手轻轻抹平,在那之后摄影师们也再没有观察到过类似情况,南部氏族非常高效地运转着,度过了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在这段时间门里,安澜把几大联盟差得团团转。

处于壮年期最有冲劲的王室被要求负担起了狩猎的职责,箭标和坏女孩像从前那样肩并肩负担起了巡逻并加强标记的职责,三角斑鬣狗、圆耳朵和新兴力量们负担起了保卫巢区的职责。

统治者联盟,包括王室血脉树,所表现出来的忠诚和恭顺是极具感染力的,即使身体情况不佳,安澜仍然能在盟臣的支持下继续指引氏族。

可惜好景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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