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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刻关注着监控室的露皮塔给出了第二块拼图。

“象群在往更深的地方走。”次年旱季,她在短会上告知雇员,“从前它们习惯在这块地区活动。”露皮塔在离营地不远的树林里画了个圈,紧接着又在另一处画了个圈。“卡拉象群带着的时候,它们最远走到过这里。”

把这两个圈和二代象群最近几周的活动轨迹叠在一张图里,就能很清晰地看出它们的跃跃欲试:那图形有点像小孩子用简笔画画的小半朵花,近点的圈是花心,远点的圈是花瓣生长的方向,不断深入湿地又折返的活动轨迹则是花瓣的轮廓。

“卡拉象群徘徊在湿地外围,还跟二代象群做邻居,我能理解,它们大概在担心小象的身体状况……二代象群改变队形后开始往湿地深处走,我也能理解,早两年它们常常跟到那块区域去,熟门熟路了……但是边上这些轨迹是为什么呢?”

露皮塔指了指那些“偏离方向”的“花瓣”。

“河道上有什么问题,导致它们得换路线走?”理查德提供了一种思路,“之前不是有过几则通报,不具备运营资质的旅行社,太过频繁的独木舟造访,闪光灯和垃圾,被惊扰的鸟群,诸如此类。”

“但这些路线也显得太有规律了。”李反对道。

“在找新的活动区?”阿斯玛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的确……如果出于对象群未来的考量,一直待在营地附近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最简单的——再过几年,年长的母象就进入了性成熟期,到那时,哪怕不在意家族身份,年长的公象也还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指望活跃在湿地深处的大公象。

达达想把象群带到更远离人类聚居地的地方去,这无可厚非;以卡拉象群占据过的区域为中心,慢慢向外探索,这听起来也不太惊奇……可是活跃在奥卡万戈角区的象群多如繁星,它真的能从其他成年野象手里为二代象群挤出一片活动区吗?

保育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少都有点忧虑,但他们无法否认一个事实:小头象对二代象群的独立显然有着相当成熟、相当清晰的规划。

决定性的拼图出现在旱季尾声。

彼时,在奥卡万戈逗留了足足有一年半的卡拉象群开始为迁徙做准备,不止一次被目击到出现在林地边缘,而二代象群也跟着折返,好像下一秒钟就会踏上对它们来说还无比陌生的迁徙之旅。

达拉加营地迅速进入了紧急状态。

在这之前,几乎每个人都想过二代象群会跟着离开的可能性——从深入荒野的第一天起,达达就表现出了对老族长卡拉的高度信任,而卡拉呢?

卡拉慈爱地支持着自己的血脉后裔,更是慷慨地保护过、指点过、甚至可以说是教养过与它没有血缘关系的后辈,现在象群不怎么回营地了,年长者们要迁徙了,跟着走好像也……不太让人意外?

不太让人意外,但也不太必要。

卡拉象群会迁徙,是因为习惯如此、故土难离,一个重组的大象家族又为什么要去穿越沙漠呢?孩子们还不是成年体,也从来没有什么迁徙的经验,这一走怕不是即刻就要减员。

保育员们被二代象群的动向弄得焦头烂额,只能故技重施,又捡起了冲进原野轮班跟踪的旧例,唯恐一眼没看到,错失最后的干预机会。

然后,时间就走到了分别的这一天。

在这一天,所有保育员都意识到了他们判断错了某件事:象群走到这里,并非要为抚育它们长大的人送来离愁,而是要为即将远行者送去祝福。

同样也在这一天,所有保育员都意识到了他们先前判断对了某件事:小头象对象群的“独立”真的有着一个完整的规划,而这一规划甚至不以其“引路星”的意志为转移。

理查德举着望远镜,看着非洲象们在这片草场上驻足惜别,旋即一群向北,一群向南,同时踏上归程。

他看着二代象群缓缓地穿过河湾,走向树林。

云层是一道被笔刷开的厚重色带,煌煌光瀑从两侧飞流而下,将一切活物卷入其中。静立于纸莎草地里的红色羚羊耳廓上细腻的绒毛被阳光照得根根分明,蓬松又灿烂,仿佛被风捻揉过的蒲公英。

树林深处闪烁着掠食者锐利的眼眸,但它们忌惮小山般庞大的护卫母象和那深陷成长期而更加凶猛不定的公象,只能选择蛰伏;盘旋在高空的猛禽更是无计可施,顶多被那逐渐被绿色吞没的灰点绊了绊视线。

奥卡万戈向早已下定决心的象群张开双臂。

试降已久的归家者于是下坠,下坠。

融化进了它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