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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张铎像知道她在笑什么一样,没有吭声,由着她稍显肆意地笑过,直到她逐渐惶恐地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的失态。

“奴……奴不该这样。”

“无妨,很……痛快。”

“痛快”不是假的,一个多月来,这是张铎头一次,在这只“半鬼”脸上看到了明朗,虽然转瞬即逝,仍旧如密云透天光。

席银服侍他漱了口,安置好盆盂,抚裙从新坐下来,望着他背脊上的伤出神。

张铎闭目忍痛不语,雪龙沙也在外面睡熟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莫名叫人安心。

“你在想什么……”

就这么静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了口。

“在想,如果奴的父母还活着,知道弑君,会不会把奴打死。”

“那得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你有罪吗?”

席银沉默,到真是认真地想了良久,迟疑道:“我不敢说……应该有吧……毕竟也是大逆不道……”

“那你情愿以死谢罪吗?”

“不愿意!”

她突然抬高了声音,甚至有些发抖。

“我是为了活着才那样做!那样也该死的话,我岂不是太委屈了。”

一句话说完,张铎却再也没出声。手指慢慢地握紧,额上细汗密渗。

她只当他是痛得厉害,忙放低声音道:“奴不说话了,你缓缓,奴去给你拿外敷的药来。”

“不要去,不要动……”

席银无奈道:“奴是去取药啊。”

张铎脑子里一混,脱口道“我让你不要动你就不要动!”

“好……好……不动。”

席银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赶紧从新坐下。

“你……难道怕疼啊。”

“对,怕痛。今日不想上药。”

“那……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突然没由头转到吃食上来了。

“牛肉。”

他几乎也是脱口而出。

“那不行……大夫说你伤到了肺腑,还吃肉啊,忍忍呀,等你好了,奴给你做烤牛肉,以前在北邙山的时候,都是奴生火烧饭。”

她说到了底气自足地方,面上又有了笑容。

“是吗?”

张铎意识到了自己将才的失态,强平心绪,缓出一口气 ,轻续道:“谁教你的……”

“不是什么都要人教的,这是过手的功夫。兄长眼不好,从前烧饭的时候 ,时常伤到手,奴就不让他烧了,自己胡乱烧了几回,就会了。你放心,太极殿上你都要救奴,奴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张铎哂然。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奴知道,棋子嘛。”

棋子二字竟令张铎吃了瘪。

席银似乎是趁着他今日不能动弹,也不能打她,话也多起来。

“男人的事奴都不懂,兄长也不肯跟我多说洛阳城的事,但我知道好看一点女人,又或者出身高贵的女人,都是棋子。那阉官拿奴做棋子,你也拿奴做棋子,相比之下,奴到不是很气你,至少你领着奴……”

说着,她抬起自己的手掌往下一劈,“领着奴还击,我在廷尉狱开口骂他的时候,心里可痛快了,那是奴第一次,张嘴骂男人。”

“你以前没骂过男人……”

“没有,我哪里敢啊,我这辈子,只爱慕过一个男人,还没恨过男人呢。那阉官不是男人……”

“爱慕……”

张铎鼻中笑了一声:“你才多大……你懂什么是爱慕。”

“懂啊。就是……很想对他好,但又觉得他配更好的人。”

“呵,岑照。”

他突然笑吐出这个名字。

席银背脊猛地一僵,再不敢开口。

人影在那道清白的墙上随着灯焰的颤抖游移。

张铎肺腑之中的疼痛,此时似乎缓和了不少。

他试着吸了一口气 ,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爱慕一个人……是如此,那你……试着想想,你恨一个男人的时候会如何。”

席银闻言,颤颤地摇了摇。

面前的人却抬起一只手臂,慢慢地送到她眼前。

“你会咬他。”

她被这一句话吓得几乎要站起来。

“对……对不起……奴……”

“无妨,席银,你爱慕的人…… 你永远配不上。你只配清谈居,一座观音像,一方莞席,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