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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铎对徐氏的事闭口不提,但赵谦看得出来,对于这个母亲,他看似放得下,心里却是糟乱的,无非是大定之初,四方又极不安定,军政上的事情千头万绪,他强迫自己狠心没去想而已。

“殿下……还是要尽力劝劝太后,大势已定,太后要陛下怎么样呢,总不能自贬罪臣,把朝堂拱手奉还吧。”

张平宣听完赵谦的这番话,不知如何应答,轻声转道:“席银还好吗?我听说,她之前从廷尉狱回来,就被压到掖庭去了。”

说起席银,赵谦抱臂叹了口气:“她和岑照,可真是一对患难兄妹。”

“我之前,对她话重了些。”

“殿下放心,银子那丫头,不会记你和陛下的仇。我昨日听江伯说,她之前受了些轻刑,陛下为此把梅辛林都召去了,现已无大碍,她的功课,如今是陛下亲自在教习。”

张平宣点了点头。

“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说完,接过女侍递来的伞,转身往阖春门上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见赵谦还立在原地。

“我入宫了去了。”

“哦。好。”

“你不回内禁军营吗?”

“我啊……我送殿下进去就回。”

他说完,耳朵后面有些发红。

天上的雪撒若鹅毛。连天的树阵抖动着干硬的枝桠,沙沙作响。

张平宣的人影在阖春门前消失之后,赵谦才悻悻地解马,也懒怠地骑,冒雪归营。

***

琨华殿内,席银坐在张铎的坐处写字。

自从她受鞭伤以来,张铎就不让江沁每日进宫来给教她习字了。张铎闲时,会翻着书本,亲自讲授。他是个做事严谨的人,比起江沁那柔和态度,张铎讲授时,经常显得咄咄逼人。

但他讲得比江沁要有意思得多。

比如,他讲《论语》,一部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儒学大作,偏偏能听到某些逆骨铮铮刮擦的声音,时常听得她心惊胆战,又欲罢不能。

然而,他责起她的迟钝来也毫不手软,笔杆子不顺手,他专门让宋怀玉给去宫造司给他取了一把玉尺,平时就和书一道捏在他手中,席银应答稍有不对,就径直朝她手板上招呼。

是以席银看着那玉尺子就害怕。

时常期盼着太医署的人过来送过药。

每到这个时候,张铎就让女医架个屏,带她去后面上药。

自己则坐在外面捏着书,也不敢往屏处看。

自从那夜替她上过药后,张铎每每回想起那个场景,就要辗转折腾。要说怯吧,席银怯他。他又何尝不怯席银。

席银并不知道,张铎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时辰,朝会虽然散了,但尚书省请见。

张铎回琨华更了一身衣就去了太极殿的东后堂。

临走时看了一眼席银熬夜写的字,随手勒了几个实在看不下去,拿起玉尺又要罚她。

谁知席银可怜巴巴地举手道:“你议事去吧,我又不会跑。”

这么一句,把他的气焰摁了下去。

也是,她应该跑不了,自己急什么了。

想着索性把笔搁在自己的案上,点着案面,命她坐下来从新写,自己撩袍跨了出去。

宫人胡氏进来换香,见席银坐在张铎的书案前,惊道:“你怎么能坐在陛下的坐处。”

席银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我这就……”

“你好大的胆子!”

胡氏放下手中的沉香料,“我们琨华殿的人,都是宋常侍过了好几回眼的,你虽在琨华落了宫籍,但我冷眼瞧了你这几日,你的举止言谈,却半分没有琨华宫人该有的心智和仪态。”

席银望着胡氏,她年纪不算太轻,生得眉目端正清秀,鬓发梳地一丝不勾,双手交扣在腹前,亭亭玉立。

席银从前,最害怕这样的女人。

她们就像是当年他在乐律里中见到过的那些恨自己丈夫不长进的年轻妇人一般,身份干净,立场无错,所以连带着仪态都端正起来,斥责完了男人又斥责她,说她水性杨花,不知羞耻。而她只能抱着琴,低着头在那儿听着,心里虽然委屈,却又没有立场说哪怕一句话。

“你还不退下!要让我请宋常侍过来吗?”

席银忙放下还握在手中的笔,刚要退缩,却忽地想起张铎曾经问她:“我无畏殿上群臣,你也就不需要怕这些宫人。”

“是陛下准我坐在这里的……”

她低着头轻轻地顶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是陛下准我坐在这里的。我还有字没写完……”

她说完,又走回案后,抚裙从新跪坐下来,取笔蘸墨,强逼着自己把心里那阵胆怯推出去。

“无耻放肆!”

“胡宫人,你自重!我何曾无耻,你不要侮辱我。”

胡氏握在腹前的手有些颤抖,她是在宋怀玉手底下磨过多年的人,除了宋怀玉之外,琨华殿的宫人,都肯叫她一声姐姐,而席银非但视她为无物,言谈做派全不和宫中行仪,令她十分恼火,如今,还敢公然与她争辩。奈何皇帝的起居全是她一人承担,其余的宫人都插不上手,掖庭走了一遭之后,连宫正司都跟着私人底下称起她内贵人来。

胡氏气得一时手足无措。

正僵持,殿外突然传来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