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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被张得通亲自扶了进来,皇帝没让这些人磨蹭规矩,直接让免。恭亲王却执意要跪下去。张得通扶不住,也只得跟着一道跪了下去。

皇帝坐在书案后。

“七弟,乌嘉的折子你看过了吧。”

“奴才看过了。”

皇帝挑眉笑道:“奴才?好个奴才。

他一笑,腰处涨疼,然而这疼到没有惹得他冒火,反而分散了他内心焦灼。

恭亲王磕了个头。他比皇帝还要小一岁。但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小的时候就靠药养着,大了后也就淡了争权夺利的那份心。常年服药,如今看起来却比皇帝要年长些。身量又偏矮,同贺临站在一起,简直不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会儿因为疲倦缩蜷着身子,人就先得更萎靡了。

“皇上,奴才知道十一弟有罪,奴才也不敢替他开脱,但是,请皇上想想,咱们这些兄弟,废太子被圈,早年战死者有,后疫病死者有。皇上,奴才求您顾念手足,再给老十一一个机会吧!”

“你要朕顾念手足,那朝廷的王法谁来顾。十万两的空饷,四川巡抚隆全都披枷带锁回京,押在刑部等着问罪。你跟朕说,老十一关不得?”

他问完,恭亲王不敢应声。

皇帝向椅背上靠去:“好,宗人府圈不得嘛,照你的说法……对,你怎么说的来着……哦,怕有人戳朕的脊梁骨,说朕眼里容不下这个军功赫赫的兄弟。那好,贺覃!”

他一把将手中的折子摔到人膝前。“你给朕找个地方,去关这个奴才!”

恭亲王被皇帝斥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多布托那颗棋皇帝在贺临身边埋了快十年都没动,可见从多久以前开始,皇帝就已经把自己这个将军王的弟弟看在眼里了。就算他真的是弑君杀父夺来的皇位,但他动心忍性这么多年,一举拔刀就直捏要害,很难想象,他这些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经营了多少。

不得不说,他们这几个兄弟,要论权术,早已全部都输给他,甚至是皇阿玛,也输了。

“恭王,给朕回话。”

“奴才……奴才惭愧。”

这句话却引来一阵沉默。

天起风了,而后又下起夜雪来。过了黄昏的雪比白日还要冷,何庆在一旁给炭炉子里添炭,火星子蹦出来一点,烫到王授文的手背,他眉头不禁一跳。

其实,贺临是死是活,他已经不关注了。

他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也跟着搭进去,永不见天日地搭进去。

先帝的皇子,无论如何是死不了。皇帝要考虑的不过是用什么名目,把他关到什么地方去。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女儿对贺临的维护,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哪里压得过天理国法,和这些皇家子弟权力相争。但是,她已经见罪了皇帝太后,放眼整个京城官户,谁还能要她,到头来,恐怕只有跟着贺临去。

可若是当真跟了贺临去,这一辈子,怕是再也见不上一面了。

才经丧妻之痛,尚不可表,又眼见分离在前。

王授文头一次有些怀疑自己,甚至觉得自己夫人那几句糊涂话,好像能噘出些滋味来了。

“皇上,承乾宫的宫人来报,老贵妃在大行皇帝的灵前哭得昏死过去。这会儿主子娘娘已经过去了。让奴才们传皇上知晓一声。”

恭亲王跪着不敢抬头,不能起来,也不能说话,只把眼眶烧得热红。

皇帝低头看向他,突然笑了一声:“为他一个大清的罪人,致其兄,其母,皆遭大罪。”

说着,抬手只向乾清宫方向:“朕让他在皇阿玛的灵前跪着,都是大不孝!”

“王授文,替朕拟旨,削去先帝皇十一子爵位,交还丰台大营给乌里台看管,你替朕告诉乌里台,这个人,朕是要议罪论死的!”

王授文虽知今日局面,听到‘议罪论死’四个字,还是心惊肉跳。

“张得通,摆驾承乾宫。朕亲自去看看老贵妃。”

说完,皇帝站起身,径直出了南书房。

雪风灌进来。

恭亲王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额娘,完了————”

眼前一黑,终在王授文面前栽倒。

生杀与夺叫人胆寒。王授文看着倒在地上恭亲王,如灌雪水,两腮尽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