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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过会儿让张得通送你回去。”

王疏月闭上眼睛,竹编的帘子随着细风轻轻晃动,引得她眼前一时明,一时暗。

皇帝的呼吸平静,周遭也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和王疏月头顶他刻意放轻的翻书声。

血凉人安静,哪怕穿着中衣,皇帝和王疏月也淡掉了情热,皇帝的鼻息轻扑向她的额头,像拿午后被树叶滤过的细风,王疏月的意渐渐有些迷了。

“主子。”

“嗯。”

“其实您后继有人,我也很为您欢喜。”

翻书声卡住。

皇帝道:“你心里不难过吗?还欢喜。”

“难过什么呀。”

她闭着眼睛侧过身,将脸枕在皇帝的胸口。

“我的命这么好,还要难过,那便是连佛陀都看不下去了,我啊,要每日都乐着,好好陪在您身边,好好地,照看着您。主子,我虽是妾,不能有主母姿态,把嫔妃们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对待。但但凡我一丝力,我一定全部尽给他们,好好地维护他们。”

说着,她蜷缩起腿来,在他腿边缩成了一团。

那极富安全感的姿势像一只贪暖的猫儿。

皇帝看着她宁静的面庞,不觉动容于她的话。

其实,皇帝有隐痛。

太后为了维护太子,少年时代不知冷落他多少次,言辞之中,都是要教他既做兄弟,又做臣子。甚至不惜利用他来为太子铺路。

因此从前皇帝从来不相信,除开生母以外,还有谁能用心维护自己的孩子,所以即便当年恒卓出生,太后一再要他把恒卓过寄给皇后,他都没有应允,虽知道成妃资质愚笨,为人也是懦弱,未必是教养长子的良母,他还是把恒卓留在了成妃的身边。

婉贵人产子,位低不得教养,皇帝仍旧没有动过过寄的心。只把二阿哥放在阿哥所照看。但王疏月却让皇帝莫名地起了过继子嗣的心。一是因为看她奋不顾身地维护大阿哥,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注定这一辈子无法生养,那么在自己百年之后,谁还能替自己来好好地护着她呢。

“王疏月,不是朕说你。你这是傻乐。”

“您才傻呢。我是为了报您对我的知遇知恩。”

皇帝喉咙里呼出一口气来,“说得朕和你是君臣一般。知遇知恩,朕和王授文兴许有点,和你,不能这么说。”

王疏月扣住他的手。

“您才是傻,有的。”

皇帝又气又好笑的摇头。

“算了,王疏月,你都说了朕对你不好,你今日怎么犟,朕都不骂你。”

说完,他稍微向后仰了仰,好让她靠地舒服些。

“等过两日,朕把前朝的事忙完,再敲打敲打周明。你安心养着,朕的福气照着你,会好的。”

“算了,只要主子赦我于国无功的罪,我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周太医的药啊,又苦又臭,再吃下去连胃都要伤了,主子,您别折磨我了,让周太医去照看皇后娘娘的胎吧,也让我松快几日,昨儿,我看着那八珍鸭子好吃,想多吃几口,谁知,午间喝了药,又把味败了,结果到最后,愣是一口也没吃下去。”

“八珍鸭子?”

“嗯。”

她一面说,一面还刻意砸吧了下嘴。

皇帝哂了一声。

“张得通。”

张得通到不敢直接进来。只在竹帘子后面回话。

“奴才在。”

“叫御膳房添一道八珍鸭子。”

“欸,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人影从竹帘上撤去,厚靴底子与地面儿摩擦,

听人走远了,皇帝低头道:“成吧,今日朕做主,不喝他周明的药,陪朕吃鸭子。”

王疏月笑应道:“好,听您的。”

***

皇后遇喜以后,内务府和太医院都跟着紧张起来。

皇后从前是遇过喜的,但却莫名其妙地滑了胎儿。皇帝当时替先帝巡视永定河,不在府中,回来后又惯常地冷脸,丝毫没有关照女人的失子之痛。皇后伤了心,夫妻情意越发冷淡。后来也不曾好好调养,仍撑着打理府中的事,因此亏损了身子。

她原本对孩子没什么指望,这才把大部分的心力都给了成妃的大阿哥。谁知,缘分这个东高不好说,越不刻意,到越是有缘。她这个原本僵冷下来的人,因为这个腹中的生命,又有了些生气儿。

这日午后,顺嫔和淑嫔来请安,二人正陪着说话。

孙淼进来道:“主子,太医遣周太医过来给您请脉了。”

“周太医?”

“是,是周太医。”

皇后疑道:“之前不是定的李太医,怎么又换了。”

顺嫔道:“想是皇上看重主子娘娘这一胎儿,周太医是出了名的稳妥。”

淑嫔笑了一声:“顺嫔说是皇上松的口,到不如说是和妃娘娘松了手。”

顺嫔看了她一眼:“你又拿她说事,惹主子娘娘不快。”

“我是过得没意思,主子娘娘,您知道我的,从前我们还有点脸子,谁又敢抱怨,如今……您看看,翊坤宫那么个地方,‘和’这么个封号,还有皇上的人和心,都叫她和妃占全了。”

她说着竟红了眼睛。

“成娘娘好歹有大阿哥,顺嫔也有公主,虽然说是养在外面,但也是个血脉,妾是罪臣之女,家中亲人散尽,全靠皇上的恩情活着,可是皇上……连让妾代父赎罪的机会都不肯赏了。”

她说得伤情,毕竟府中宫中一路走来,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从前何等矜骄的一个女人,如今这副模样,皇后喉咙也哽了。

顺嫔道:“主子娘娘大喜,淑嫔闹什么晦气。没得伤娘娘情绪,龙胎有误,你怎么担待。”

淑嫔忙站起来跪下。

“奴才失言,请主子娘娘责罚。”

皇后叹了一口气:“孙淼,去把淑嫔扶起来。”

说完,示意宫女端了一盏茶给她:“跟周太医说,本宫这儿有事,让去稍间里候候。”

说完,平下声对淑嫔道:“你得明白,君恩不长久。何况,皇上不是拘于儿女小情的人,你从前是风光的过的,皇皇上也跟本宫说过,你有几分灵气,只要好好地守着本分,好的日子未必不会再来。即便是皇上那里冷了,本宫也是看着您们进府,入宫,无论如何,也会保全你们在宫中的体面。至于和妃,那是她的福气,你怨怼她,也是怨怼皇上,这是不敬的,本宫不责你,但你自己好好地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