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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宣仍然拘束得很,皇帝问一句,她答一句,说不到两三句话,就要站起来谢个恩请个罪的。

一顿饭用吃到末尾,要上甜汤。

今日御膳房的掌事太监黄敬在,便亲自端了银耳雪梨羹进来。皇帝伸手接过,尝了一口,觉得滋味同平时的不大一样,到是比之前好吃,便跟着一连又吃了两三口,挑着里头几粒看不出什么料的白豆子,开口问道:“这是换了人?”

黄敬忙回道:“这是皇贵妃娘娘翊坤宫的内膳房炖的。”

皇帝搅着羹碗,对王疏月道:“你添了什么,吃着凉丝丝的。还挺顺口。”

“添了川贝,您不是牙上火吗?姨母说,川贝清热毒最好了,写了个方子给我,我学着熬得。”

说话间皇帝已经喝掉了一碗,放下碗接了何庆递上来的帕子,一面擦手,一面评了个“好”。

吴宣听了,连忙又要站起来谢恩。

皇帝实在无奈,一面压手免人礼,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对王疏月道:“王授文是这样,你姑母也是这样。可知,你们王吴两家,皆是书香门第,知礼之辈。朕倒是不明白,你王疏月怎么一样都没学着。

王疏月又添了一盏推到皇帝手边,轻声应他的话道:

“我母亲和姨母不一样。也许比我还要放肆些。父亲在家,哈……”

她像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场景,不由得垂目笑起来。

她自如地笑起来,真是灵动好看。

皇帝刻意偏头仔细地去看她,一面问道:

“想着什么了,就这么乐。”

一面又端起她添来的羹碗,随手搅着,仔细从里面翻出几颗贝母,放进口中嚼着,别说,那清凉之感从舌根直到喉咙,还真解了不少他里内的内火疼。

王疏月摇了摇头,“不能再主子面前说。”

她避开不谈,皇帝却没死心,一面吃一面看向吴宣,吴宣不敢不应声,只得硬着头皮道:“娘娘的母亲读过很多书,识老庄之道,知魏晋之风。实是奴才这样的愚人所不能比的。”

听完这句话,皇帝到想起了王授文在自个面前回话时那酸腐的调子。

说起来,王授文算是前明的老派文人,作为长州学派的代表性人物,他对孔圣人,程朱二人的那一套东西摸得是十分透彻的。若是对上老庄之道,魏晋之风……

皇帝认真想了想,似乎还真有儒人遇道者,一个在梦里扶摇九万里,一个在人间考功名,明明是说不到一起,还硬要过一辈子的荒诞感。皇帝这样想着,又想起了自己和王疏月。快五年了……他是越过越离不开她,但该怼的时候,彼此倒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想着皇帝不由笑了,哂道:“朕懂了,王授文有什么口舌之能,朕知道,他啊,定说不过你母亲。”

吴宣在旁应道:“王大人的确待娘娘的母亲好,知道她身子不好,受不得恼,后头那几年啊,她说什么,王大人都只是听着,连重话都没了。奴才时常去瞧她,她心里也是难受……此生难得遇到一个好丈夫,偏她又福气薄了些……”

皇帝想起王授文曾含糊地说起过吴氏的病。

侧头又见王疏越低着眼坐在自己身旁,手指上搅缠着一方帕子。

生产之后,她并没有像婉贵人和皇后那样体态丰腴,很快地瘦了下来。皮肤却比之前还要显得白,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病色。

皇帝私底下问过周明,周明只说她体质弱,怀孕生产对她的身子都有损坏,有那么一段时间不易侍寝。

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多长?

皇帝原本想斥责周明含糊,可想着王疏月生产后的一些举动。他又莫名地把气性压了下去。

皇帝觉得王疏月好像也在刻意回避这件事。

从前,无论多晚,只要皇帝传了话过来,她都坐在灯下挑针等他,哪怕实在困了,也都是伏在绣案上打盹儿。

近来她却习惯性的早睡。再有,从前她了解皇帝那逼她裸睡的怪癖,虽然嘴上时常不依,但人到是很自觉。如今,到时常留那么一身衫子。

爱一个人,总有那么些敏感,哪怕皇帝并没有那么多精神仔细地去揣测她王疏月,但因为那该死的喜欢,他是有知觉的。

王疏月顺着吴宣的话,正在出神。

忽然绞缠的手指突然被人握住,这一握惹得她整个人一颤,抬头却对上了皇帝的目光。

“将才说朕坐得像根火棍的时候,不是很自如吗?这会儿怎么了。”

“将才……是我不懂事。主子,您过会儿子,回养心殿吗?”

她言语之间,又是某种意义上的回避。

皇帝却没有松开手,看着她平声道:“不回。你把驻云堂腾出来,朕看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