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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裴少淮,兴致缺缺,不为所动,作为一个见识过后世百般文娱的人,他对才子佳人分分合合肝肠寸断这样的桥段,实在是抬不起太大兴趣。

裴少淮心中暗暗自嘲,自己一个还未动过情的,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支撑他看下去的,不过是戏子婉转的唱腔,精美的妆容,时缓时急的动作,还有讲究的服道。

他坐在英姐儿身旁,总隐隐感觉,有目光向这边投来,可四处望去,各个包间皆昏昏暗暗的,并看不见甚么。

只好作罢,心想,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一场戏罢,尚不过瘾,戏班子又唱了《临安别》[2],亦是叫人哭得凄凄切切。

……

等到散场,夜已深了,英姐儿、竹姐儿两个小姑娘仍兴奋着,你一句我一句探讨着戏里的情节。

下人们早备好了马车,等着主子们回来。

令裴少淮意想不到的是,入坐马车还能闹出幺蛾子来,只因有辆马车被裴老爷子先坐回去了,兰姐儿只能与他人同坐。又因上回英姐儿回怼了她,她怎么都不肯跟两位妹妹一同坐车。

最后只能是淮哥儿、津哥儿与她同坐了。

车厢内气氛有些尴尬,淮哥儿主动跟弟弟聊起来,问:“津弟,今晚看戏觉得如何?”

“尚可。”津哥儿说道,“唯独有一点,这两出戏讲的都是才子佳人,才子又都高中状元……若不是我读书,知道读书之难,恐怕会觉得读书是件易事,任谁都能轻而易举考状元呢。”

没想到津弟的角度还能这样刁钻,裴少淮解释道:“读书人写的戏本子,自然是向着读书人的。”

兄弟间的闲聊,却被兰姐儿嗤了一声,只闻她揶揄道:“你们两个才识得几个字,就敢这样夸夸其谈,换你们来写,能写出这样令人动容的戏本子吗?”

淮哥儿、津哥儿相视,憋住了笑,知晓这位二姐的脾气,都不再发话。

他们这辆马车走在最后头,车夫刚扬起马鞭,准备出发,却听见车外一阵呕吐声,哗啦啦声响。

撩开车帘一看,只见一个锦衣男子,周身狼狈,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正扶在戏楼墙角,吐得一塌糊涂。而后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靠着戏楼的柱子坐下了,不知是睡是醒。

兰姐儿掩住鼻子,面露鄙夷之色,正想放下车帘,又见那男子衣着不凡,怕出甚么岔子,想了想,还是吩咐车外的小二道:“去看看是哪家的小爷,怎么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

那小二在戏楼看门,很有眼力见儿,很快就回来了,禀道:“回二小姐的话,瞧着是司徒将军府上的二少爷。”又指了指长街尽头的贺相楼,道,“想来是在贺相楼又喝多了,一个人走过来的。”

小二恐怕也不是第一回遇见了。

兰姐儿快语,又问道:“就是前几年才从乡下领回来的那位?”

小二垂头,默声不语。

兰姐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道:“既然是司徒少爷,那便带进楼里先伺候着,再去将军府报一声,叫人把他接回去……这春日乍寒的,别叫在街上冻出病来。”

“是。”

兰姐儿放下车帘,马车缓缓起步,渐渐离戏楼远了。

裴少淮在马车里,也探头看了那位司徒公子,他并不认识。从兰姐儿的话里,这位烂醉如泥的司徒公子的身世,似乎也很有故事。

……

……

淮哥儿兄弟两人已经自学了数日,总这样,没有夫子教导读书习文,也不是办法。

裴老爷子这几日,相看了许多塾师夫子,都不甚满意。若是太过普通,怕辜负了两个孙子的天赋,可若想找个好的,又名师难求。

正当裴老爷子为难的时候,裴尚书的府上,差人前来传话。

说是翰林院有位老翰林荣退,被裴尚书留了下来,如今在尚书府设立书堂讲授课学,想到伯爵府的两位侄孙已到了蒙学年岁,不知有没有意愿前来尚书府读书。

这样气派的书堂,也就独独尚书府一份了。恐怕是关系非同一般,老翰林才会应下裴尚书的请求。

试想,一位满腹才学的老翰林,若想教书育人,多得是名家书院求请他来当山长,何须居于一小小的府邸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