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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兢兢业业讨学问,我等其实不必戏谑。”田永玏继续道,“其父恪守本职为民做事,其子入学院正经做学问,我等有甚么资格说人闲话?莫非东林书院连此等包容之心都无吗?诸位师兄拿定自己的文章比他作得好?”

显然已经生怒。

程思解释道:“我等不过私讨几句解乏,田师弟何必上纲上线?”

“程师兄何不拿自己私讨解乏?”

“好了。”崔正已洪声镇道,“一个外人,值得我们师兄弟几个伤了和气吗?”

……

近十日后,最新一期的《崇文文卷》印制完,线订成册。东林书院内,散堂之后,众学子三五成群,轮流翻阅文卷,每每见到好句还会大声诵读出来,与他人一起逐字品赏。

这样的求学态度,让裴少淮颇为动容,无怪世人皆传江南之地文风鼎盛。

他还同往日一样,打算去好文榜看文章,只差最后几篇,他就看完整面墙的文章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文章,南直隶学子的破题角度精巧,行文思路丝滑如水,确实有许多值得借鉴学习的地方。

他正欲走,田永玏走了过来,作揖问好:“裴师弟。”

裴少淮回礼:“田师兄。”他虽与其他人并无甚么交集,却还是礼貌地记下了班中同窗的姓名。

田永玏兴致勃勃取来一卷《崇文文卷》,递给裴少淮,极力推荐,言说此卷的文章比好文榜上的文章写得还要好,又替裴少淮翻到卷末,指着北客的那篇文章道:“此篇文章堪称本卷的精髓所在,我推荐裴师弟好好读一读。”

裴少淮看着那篇文章,愣了一愣,自己品读自己的文章?又看到田永玏眼神中带着期许,正等着他当场读一读。

盛情难却,裴少淮只好佯装翻阅,不经意翻到文章后附带的那副画,倒是惊艳了他几分。

读完。

“裴师弟觉得如何?”

裴少淮再次为难了,自己夸自己?时机合适时,总是要卸下马甲的,届时岂不叫人觉得他在黄婆自夸?遂只好草草应道:“粗一读,尚可。”想糊弄过去。

“尚可?”

田永玏重复道:“北客的文章在裴师弟看来竟只是尚可?”他是真心实意欣赏北客,兴致勃勃前来推荐,却只得了一个“尚可”,不免有些气急。

裴少淮谦逊道:“兴许是我读得粗略,还未完全明白其中深意。”

田永玏见裴少淮态度真诚,神色缓和了不少,他是个性子直的人,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裴少淮,说道:“裴师弟的文章必定有出彩之处,不知田某可否讨几篇回去拜读?”他倒要看看裴少淮有甚么能耐敢说北客的文章尚可。

裴少淮听明白了意思。他书箱里确实有一篇写好的文章,打算回去斟酌斟酌,再投给崇文文社。

眼下也只能拿出来应急了。

田永玏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甚么样的文章”的模样,接过来,当场品读,他才看到第一句,神态就变了,只见上面写道:“非圣人之言教化有所不及,而为恶人有不能化之者也。”

论的是教化之功,正是书院里近日商讨最多的一个话题——有人言,既然学府教出来的学子,不乏大奸大恶之人,是不是说明圣人所说的道理无用呢?

这是一个很偏激的问题。

田永玏通篇看下来,越看越觉得好,已经忘了裴少淮评价北客的事。

“田师兄觉得如何?”

田永玏回过神,刚想大赞,又改道:“尚……尚可。”这文风正是他所喜欢的。

寒暄几句后,裴少淮告辞归家。

……

崇文堂里,崇文五子这个月没能等到北客的文章,北客竟没有投信。

可文卷还缺一篇好文。

田永玏几经思索后,决定把裴少淮的文章举荐出来,道:“我们既然是研究学问的,就应当抛开成见,我以为裴同学的这篇文章不失北客的水准,可以替补进去。”

文章的质量说服了其他人。

又过半月,南居士来信,翻牌裴少淮,写道:“此人文章颇有北客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