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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知晓儿子的性情,往往是他去照料家人,而从未让家人操心过,比同龄人早熟早慧,所以她只是隐晦说到少淮年纪也不小了,想问问他的打算。

夏末蛙鸣,乱人心绪。

裴少淮也曾有过少年春心萌动,不过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很短暂地有过。只因身怀绝症,活不长久,一则要珍惜时日感受世界,二则莫耽误了她人,这份春心很快就被理智遣退了。

重活一世,已过十数年,他形是少年郎,心却非少年郎,他可以有少年郎鲜衣怒马的肆意,也可以有成一番事业的胸怀,却很难再有一份少年春心了。

所以他从未把婚事提上日程,甚至无所察觉。

缺了主动性。

当母亲问及这件事时,裴少淮试着用这个世道的规则去想,最先想到的,是苏州城南莲花池上石亭里的那对老夫妇,一人观书,一人作画。

有人相伴一生,是极好的。

……

……

杨家诚意之至,自不能再回绝了,亲事不成,但两府可以往来结好。

杨家和徐家一样,都是书香清流人家,不同的是,徐家是寒门步步崛起,而杨家是京都城里的读书世家,辈辈皆有读书人,本事不俗。

如今杨大人尚未满四十,已是大理寺少卿,可谓前程似锦。

杨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向来敏锐,出手果决,合该杨府代代昌盛。

在外人看来,裴秉元虽屡屡建功,但限于科考出身和年岁,晋升有限,主母出身商贾人家,眼光手段必定不足,两个儿子读书尚可,但路还长远……这样的人家哪里比得了现成的?去找个父辈官居高位,家业丰盈的岂不更好?

伯爵府确实在一步步变好,但未必有人愿意下注。

杨夫人敢且愿意捷足先登,余下的就看有没有缘分了——若有缘分便更进一步,若无缘分便结个交好,总是没有错的。

双马马车里,端坐着的中年娘子和一对兄妹,正是杨夫人和她的一对双生儿女,长兄杨向泉和小妹杨时月,他们身着锦衣,前往景川伯爵府拜访。

趁着路途上,杨夫人教导长子言道:“儿女姻缘讲究门第,也讲究缘分……此番求娶不得,便是没有缘分,却也不能因此失了气度,显得杨家狭隘,是以这一趟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来的。”

杨向泉应道:“孩儿省得,父亲教导道,左传有言‘君子务知大者远者’,个人事小,家族事大。”

杨夫人欣慰点点头,感慨道:“裴家那三丫头,我入宫时,是曾见过的,睿智而果断,擅晓人心……可惜她或有别的所愿,与你缺了些缘分。”

又继续教导道:“女子本事,既看天资,也看门第教养,从裴家这几个丫头身上,便能看出长辈们平日里如何待人、如何教养。切莫听信外面的人云亦云,裴夫人若是个见识浅的,他们家的几个丫头岂能个个嫁了好人家……你们记着,凡事都要多想几分,所闻不如所见,所见不如自己所想。”顿了顿,接着道,“如今裴家崛起之势,不在于其爵位,也不在于官途功名,而在于待人、家风,门第长盛决非赖于权势与财力保泰持盈,而是赖于子弟循谨,维持此门户不衰。”

兄妹应道:“是。”

杨时月念及昨夜母亲私下教导她的,小女儿神态显露,脸色绯红。

杨夫人握着女儿的手,轻柔说:“傻丫头,正如我同你长兄说的一样,过来闲叙而尔,其他的看缘分。”

杨时月颔首。

伯爵府里,林氏特地把莲姐儿、英姐儿也叫回来了,“碰巧”一块和杨夫人一块闲叙。

马车抵达,老太太带着女眷迎客,杨向泉则去了裴少淮的院子。

一番寒暄之后,笑谈着一同步入会客堂里。

杨时月轻步上前行蹲安礼,向伯爵夫人问好,大家的目光便都聚到了她的身上。

只见她容颜姣好,眉眼温婉,举止端正得体,身上穿的是一件大襟袄织金马面裙,只在双袖绣了云纹点缀,头上梳了堕马髻,额前留了碎发,小巧而雅致,发髻上是一支金蛙玛瑙荷叶玉脚簪,荷叶边镶嵌着玛瑙,簪尾有小金链坠着几颗宝石雕的菩提子。

行礼时,杨时月单腿半蹲,上身挺直,缓缓而落,头上簪子吊坠稳稳不散不乱。

大家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这个金簪。

杨时月眼眸向下,不知觉地红了双颊,露出羞涩之态。

平日里她多簪花蝶,或是素簪,今日这支金簪是母亲专程选出来的,每一处都有其寓意……知晓寓意的杨时月岂能不羞?

老太太慈和言道:“好孩子,快快起来。”竹姐儿赶紧上前轻扶杨时月。

坐下时,竹姐儿不经意掠过杨时月袖口的刺绣,针脚又密又浅,别有一番功底,赞叹道:“这袖子上好巧的女红。”

杨时月谦谦应道:“平日里绣着顽,姐姐若是喜欢,我改日绣些样式,叫人送来给竹姐姐。”

竹姐儿笑着应下了。

这个时候,杨夫人笑着对女儿说道:“时月,持家是们学问,这几位姐姐可都是持家一把好手,你平日里要多跟姐姐们请教。”言下之意,女儿已经在家中跟着掌家。

“女儿省得。”

林氏笑着谦让,说杨夫人过誉了,也说两家姑娘要多多往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