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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二家的连连“哦哦”,道:“谢嬷嬷提点,是我办事不周到了。”赶紧折身离去。

又过了一会,张管事过来问道:“嬷嬷可见老爷出来?老爷说今早要用马车,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

“张管事在外头采办时,是个机警,怎么在府上反倒憨傻了?”陈嬷嬷道,“姑爷要用马车,自然会从正门出去,你只管在外头等着便是了……且让主子好生歇息几日罢。”

这便又把张管事给劝了出去。

正如陈嬷嬷所言,长长的数月,把满城百姓的吃饭问题压在身上,岂能不累呢?

府上的人都是能看得见、看得清的。

直到辰时,小南小风先后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一边揉揉脸醒神,一边迈着小步子朝嬷嬷这边走来。

小风问道:“嬷嬷,爹爹和娘亲呢?”

陈嬷嬷哄他们道:“嬷嬷先带你们去梳洗,等换好衣裳,就能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这时,陈嬷嬷才前去敲门,在外头道了一句:“姑爷、小姐,观哥儿、辞姐儿醒来了。”

半晌,屋里传出些许匆忙的动作声,杨时月回应道:“我省得了。”

又压低声音,“埋怨”夫君道:“都赖你,你瞧瞧,小南和小风都比我起得早了……”

陈嬷嬷笑笑走开了。

……

歇息了几日,也够了,裴少淮回到州衙处理公务。

早出晚归。

这日散衙时,张管事驾马车载着裴少淮归府。裴少淮早上出门时,便看出来长舟有话要说,遂主动道:“张管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被看出来了,张管事讪讪,说道:“老爷还是叫我‘长舟’罢,听起来有文气,也显得年轻一些。”

年少时跟在裴少淮身边,充当小厮、随从,这么些年过去,“长舟”二字在张管事耳中,早不是什么仆从小名了。

每回裴少淮叫他长舟时,都让他想起从前学本事的那段时日。

“确实有件事要请老爷帮忙……”张管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老爷公务繁忙,我又怕给老爷添麻烦。”

裴少淮说道:“长舟,咱们两个之间,有话直说便是,可不兴生分了。”

张管事这才说明缘由,道:“家里大的那个马上就六岁了,到了上学堂的年岁,想请老爷出手,给他开蒙开蒙。”

原来是大儿子的开蒙礼,邀请裴少淮当上宾。

张管事一家跟着裴少淮南下,孩子自然也带在身边。

能让一朝三元及第状元郎点朱开蒙,这般荣耀可不易得,有了这番经历,往后求学都会容易许多。

想当年,裴秉元从国子监请来的一位老学究,给少淮、少津点朱,这么些年过去,少淮少津先后成了状元,哪位老学究的身价跟着“水涨船高”,京都里的贵人都抢着请他过来主持开蒙礼,还提了博士。

在尊师重道里,且是一面之缘的“师生”,也别有一番意义在。

此举有些僭越,所以张管事才踌躇不定。

裴少淮没有犹豫,应道:“我当是什么要紧事,这般神神叨叨的。”又道,“你定下了时候,提前一两日同我说就好了。”裴少淮见过这个孩子,承了其父的机敏,是个有些慧根的。

“诶,好嘞。”张管事大喜。

裴少淮问道:“打算送他去同安城里的哪间学堂读书?”

“托老爷的福气。”张管事应道,“齐族长已经点头,让孩子进齐氏族学里跟着读书。”

“那便好,等回到京都,再给他找个好夫子,我瞧着是个读书的苗子。”

裴少淮的这一句夸,让张管事更激动了几分,老爷见识广、眼光独到,他说是个苗子,便有七八分准数了。

张管事道:“若能习得老爷的百中之一,往后能替百姓做一二实事,我便觉得够了。”

裴少淮又道:“读书也看些造化,你莫要给他太大压力。”

“我省得,我省得。”

三日之后,裴少淮应邀去了张管事家,就在裴家府邸不远处,一个两进的小院子。

裴少淮穿了一身崭新的青袍,很是庄重,并未因世俗眼光而轻视。

长舟忙前忙后招待着,家里人手不多,但办得有板有眼。

开蒙礼上,小子穿着小小直裰,头戴方巾,端端向裴少淮三叩首,一股松柏叶的味道传来,让裴少淮想起自己当年开蒙时,一大早就被娘亲用松柏枝水洗了一遍又一遍。

世人坚信,读书人身上的味道,应当同松柏一样,不屈不挠。

裴少淮取来毛笔,沾了些朱颜,在孩子头上轻轻一点,额间留下“红痣”,代表智在额间生。

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望你今后博识书中要义,坚立为民之志,行道且长,不退不缩。”

这是期盼,也是寄语。

立志之后,一往无前,才有功成的可能。

孩子的娘亲噙着泪,似乎有些激动,在一旁用京都的俚语,低声催着孩子道:“还不快点说谢过老爷。”

裴少淮见孩子张了张嘴,又吞了回去,提了提胆气说道:“小子谢先生提点。”

“很好。”裴少淮笑道。

礼成,裴少淮收下了长舟的礼钱,不在于钱多钱少,他若不收,只怕长舟心里一直没有着落。

……

与此同时,裴少淮在双安州的一番功绩,经由密信,传回到京都,奉于皇帝案上。

南镇抚司的密件,唯独皇帝可以看见。

皇帝阅后大喜,数千字的信件中,可以读得出裴少淮一路遇到的险阻,也读得出他一环连着一环的计策,初一看令人意外,细一想又觉得意料之内、理应如此。

能想出其中一环并不难,可若是要准确应对每一环,却不是件易事。

一招失,则招招失。

皇帝一边颔首,一边满意说道:“果真是忙,伯渊信里说的是真的,他并没有敷衍、欺瞒朕。”

又言:“这般大的阻力,伯渊应对得并不轻松,朕也当为他助助力了。”

不能光让他一个人辛苦。

皇帝对萧内官说道:“传兵科裴给事中觐见。”

“是,陛下。”

很快,裴少津奉旨赶来觐见。

那封除了皇帝谁也不能看的密件,就这样“随意”地递到了裴少津跟前,可见皇帝的信任。

裴少津记性好,读信自然也快,待他读完,皇帝问道:“裴爱卿读完,可受启示,有何感想?”有些说笑的语气,想借伯渊这个兄长鞭策鞭策底下这个弟弟。

谁知裴少津煞有介事地点头,道:“信中这些事,确实是兄长能做出来的事……也唯有兄长才能做得来这样的事。”风轻云淡地对兄长大加夸赞。

偏偏目光还格外真诚。

兄弟之间的夸赞,一点都不像黄婆卖瓜,而是确有其事。

皇帝一愣,他问这话,可不是让裴少津夸赞自家大哥的。

皇帝赶紧转入正题,他怕少津继续夸赞下去,道:“朕寻你过来,是想商议上回你说的,立船引而规范出海行商。”

“圣上记少了,此举虽是微臣所提,但微臣也说过,是兄长指引之下,才堪堪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