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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声很轻,手指轻轻点了点平安符,平安符来回晃动,信号也跟着波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他又笑了一下。

穆君桐捂住额头,叹了口气。

这家伙,怎么没有随身佩带,挂在床头算个什么意思。她的盘算这下全部落空了,还得找点其他办法。

所幸秦玦最近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安分得要命,穆君桐没有接到局里的指示,也不需要呕心沥血地执行任务,便听之任之了。

每日她都去找刁玉玩儿,跟她一起讨论工艺技巧,还做了几个机弩出来,玩儿得不亦乐乎。

她的日子悠闲,秦玦却被只有忙里偷闲。

他坐在竹林里,将龟甲收拢,看着溪水发呆。

有人靠近,是个出家还俗的和尚,也是他的师兄。

“有何困扰?”他在秦玦旁边坐下,还保留着当和尚的习惯,喜欢和人论道。

秦玦在大石头上躺下:“无事。”

和尚看着碎裂的龟甲,摇摇头,叹道:“算不透的,便别算了。”

被人一眼看破行径,实在是令人不愉,秦玦握着龟甲的手骤然收紧,冷眼瞧他:“天下万事,皆有定律,没有什么算不透的。”他盯着摇晃的竹叶,语气不善,“我讨厌差池。”

猜不透的,算不准的,出乎意料的,都让他感到难受。

正如这些时日,他胸腔四处乱窜的情绪,很新鲜,很愉悦,却又陡然间变得酸而涩。习惯了空洞和麻木,一旦粘上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玦不懂世情红尘,却比世人都看得清。

和尚既已还俗,就没有度化人的想法。他不置可否地一笑,踞傲之人,总会被打断傲骨。

“世间万物,不是什么都能在掌握之中的。”和尚看过太多,他笑笑,“比如,人心。”

……

半个月后,秦玦收到了外祖的来信。

信物对上,那边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接他回去,然后自然是名正言顺地扶持他上位。

明明一切都在秦玦的计划内,但他却总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怎么的眼神就落到了穆君桐给他的平安符上。

他讥诮一笑,若是她知道了,估计会气得要死,说不定会直接杀了他。

可是没办法,谁叫她那么蠢,那么心善,只能被人算计得团团转。以为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哪儿也不去,安安心心读书,却不知道他本来就打算来这个地方,她只是被自己推着走罢了。

一个心善的女人,一身捉摸不透的武功,明明想要杀了他,却又必须护住他的命。真是……一件趁手的武器,一条愚蠢的恶犬。

他无不恶毒地将她踩进泥里。

可是越是这样,他胸口那团陌生的情绪便越发汹涌,惹得他几乎作呕。

他匆忙移开目光,望着灰沉沉的天气。

轰隆一声,闪电划破长空,秦玦像梦魇之中被惊醒了一般,突然转身冲向外面。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说来就来,穆君桐匆忙将衣裳收回屋内,正待关上透气的大门时,却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儿蹲在屋外墙角躲雨。

他浑身发抖,皮包骨头,看得让人心口发酸。

穆君桐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干脆招呼他:“进来躲雨吧。”当然,她也不是什么大善人,“雨停了就走。”

小乞儿哆哆嗦嗦地应了,像只小动物一样,钻进院里的草棚下。

穆君桐给他倒了碗热水后,便端来小板凳,坐在房门口看雨。

雨线如注,顺着房檐砸在地面,溅起朵朵水花,洗净了往日的热闹繁华,整个都城都变得极其安静。

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安静,由远及近,在院门口停住。

有人推门,裹着一身雨水走了进来。

一身黑衣,面色冷淡,几日不见,身形似乎又拉长了一些。

“秦玦?”穆君桐疑惑地看着来人。

秦玦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忽然,眼神落到草棚下瑟缩的小乞儿。

小乞儿蜷缩着身子,一身破烂,低着头,看着极其虚弱,安安静静的。

不知道为什么,秦玦忽然想到了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他不疾不徐地走入院内,走到檐下,穆君桐忍不住念叨:“你身上还在滴水,别踏进来,先把湿衣裳脱了吧。”

秦玦什么也没说,木然地顺着她的意思抬手将湿透的外裳脱下。然后,他的眼神再一次落到瑟瑟发抖的小乞儿身上,忽然开口道:“穆君桐,你捡破烂玩意儿上瘾了吗?”

雨声太大,哗啦啦的,嘈杂声将他的讥讽寒凉的语调遮住,穆君桐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字句。

“啊?”她觉得有点好笑,“什么叫捡破烂玩意儿?”

她顺着秦玦的目光看向那小乞儿,解释道:“我只是让他来躲雨的。”

秦玦沉默。

暴雨天光线昏暗,他半张脸都藏在黑暗中,穆君桐看不大清,只能自说自话:“不过他确实穿得破破烂烂的,这一身……不知怎么的,我看着竟然想到初见时候的你。”

秦玦的心像被谁狠狠攥了一下。

他回头,昏暗的屋内,一时有些逼仄,微弱的光线照亮了他的眉眼,这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些难以形容。

“是啊,所以说你喜欢捡些破烂玩意儿。”他轻声道。

穆君桐没听清,干脆笑了两声,没有回话,转身进屋去替他去干爽的衣裳。

屋内再度陷入沉默,除了瓢泼雨声,再无其他声响,安静到极致,便搅得人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