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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走的晚的都是在熬时间显得格外勤恳认真,而现在走的晚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公务拖沓没完成,这才留下来处理。毕竟她的那部分做不完,明日大家的进度就会因为她一个人而耽搁。

这一耽搁就会被记名。

新政既然有人支持,那自然有也人反对跟不喜。

那些懒散惯了靠关系进来的大臣,到了拼真本事的时候便比不过了,一比不过她们就开始找别人的毛病,将错全推到别人身上。

推谁身上,自然是推到长皇子司牧身上。

“他这完全是想动摇咱们大司的根基,”有大臣边留下来处理公务边跟身边同僚抱怨,“先是新政,以后谁知道又是什么。”

“而且翰林院慢工出细活这事是祖宗们默许的,如今被他这么一弄,倒是成了赶进度的垒砖头活儿。”

“既然如此那大家都去工部盖房子算了,一天就能见成效,做什么翰林修什么书。”

她边骂还得边干活,“你那部分完成没有?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该怎么写。”

“你别急啊,等我先忙完我手头上的。”

“你怎么这么慢。”

“说得好像你多快一样!快别说了赶紧写,我可不想每天都这么晚走,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

新政像是一个分水岭,慢慢将大臣分划出来,一部分是效率高有能力的能臣,一部分是散漫懈怠的庸臣。

一个月后,能臣留,庸臣走。

而翰林院空缺的位置,会由从下面提拔上来的优秀者补上,至于庸臣,则被下放或者罢官。

此举在于争取每个人都能在跟自己能力匹配的职位上,处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公务。

谭橙回府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清楚,政绩考核不仅是能力高低的分水岭,也是站在长皇子跟皇上哪一边的分水岭,估计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便会慢慢显露出结果。

谭橙到府上的时候,便见谭柚今日难得早回来。

“阿柚,晚上一起吃饭?”谭橙道:“你我好久没跟祖母同桌用饭了。”

谭柚回来整理资料,闻言应了声,“好。”

“阿姐今天回来的好早,”谭柚合上手里的书,关心地问,“公务可还顺利?”

谭柚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回府,只是她写文章时正好需要查一处资料,吴府又没有相关的书籍,这才提前回来。

谭府跟别的地方比,至少书是真的多,不管是市井上的杂书还是历史上的孤本藏书,整个大司,估计也就翰林院的藏书阁能跟谭府一较高下。

平时没事,谭柚挺喜欢泡在书里,跟笔墨纸香作伴。

但她属实没想到谭橙会过来,便问,“阿姐过来可是要找什么?”

因为跟谭橙说话,谭柚顺手合上手里的书,看向她。

“不是,是听说你在这儿,我便来看看。今日翰林院公务处理的快,便散值的早。”谭橙这才发现自己妹妹不知道是单独对她还是对所有人,说话做事的时候都很专注。

比如本来谭柚在翻书查东西,这会儿因为要跟她说话,便先把书合上,专注安静地注视着她。

被妹妹注视着的谭橙,有些手足无措,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是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谭柚看不见,但站在谭橙身后的藤黄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些想笑。

谁能想到在朝堂上都沉稳镇定的谭学士,在家里面对妹妹时会紧张呢?

“大小姐,二小姐,”花青快步从外面进来,满脸笑意,语气轻快,“宫里来人了,说要找大小姐。”

找谭橙?

谭柚看向谭橙,谭橙微微皱眉缓慢摇头,示意她也不清楚。

既然碰上了,谭柚放下书,跟谭橙姐妹两人一起过去。

谭府的藏书苑就在老太太院子边上,没走几步就到了。

谭柚抬脚跨过菱形院门,就看见院子里,硃砂正站着跟老太太说话。

硃砂穿着紫色宫服,双手捧着个细长的红色锦盒,眉眼弯弯笑得开心,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统一服饰的宫侍。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老太太被哄得哈哈大笑,余光正好瞥见她们姐俩,便笑着招手,“来来来,宫里来人了。”

“谭学士,谭翰林,”硃砂转身朝后,颔首行礼,随后看向谭橙,“谭学士,这是长皇子赏的。”

长皇子赏的。

谭柚一顿,本来看向脚边花盆的视线移过来,落在硃砂打开的锦盒里。

明黄锦布上躺着一支象牙透雕毛笔。

通体白皙如玉的毛笔被金色映衬着,更显纯白温润,尤其是笔杆上的花纹雕刻落落大方,很附和谭橙的气质。

老实说,这支毛笔很是漂亮,漂亮到谭柚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移开。

老太太喜欢养花,院里小路两旁全是花盆,这个季节已经开了不少花。谭柚有好些在现世中都没见过,不由多看两眼。

这会儿,她将视线重新落回花上,本来脑子里想的是这盆花应该属什么科,但被毛笔这么一打岔,头脑就变得一片空白。

她捻了捻手指,轻轻叹息。

怎么就分神了呢。

全院里的人在看见硃砂打开锦盒时,都没忍住发出惊叹声。

“哇。”老太太双手搭在肚子上,凑头看,“是个好东西。”

可不吗,长皇子出手送礼,能送便宜东西?

老太太余光看向谭柚,哎呀,是谁进宫两次,都只拎了桃出来的?

谭柚,“……”

谭柚感受到老太太打趣的目光,颇为无奈地回她一眼。

谭老太太也是故意的,怕姐妹两人因为一支笔心生间隙,毕竟满京传闻说的都是长皇子对谭橙情根深种非她不嫁,结果一扭头被谭柚截胡了。

外人都在传谭柚夺人所爱,长皇子无奈下嫁。就连谭府里不知内情的下人都信以为真,更何况别处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

传言里天生一对女才郎貌的谭橙跟司牧,私下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甚至实际上,谭橙对长皇子司牧偏见颇深,认为此人心狠手辣不好相处。至于司牧,他想要的只是谭家的助力,至于谭橙是圆是扁,在他眼里就没有区别。

谭老太太见谭柚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长皇子怎么就当着妹妹的面,送了姐姐一支笔。

直到硃砂脚步轻快地朝谭柚走过去。

跟刚才公事公办的态度完全不同,硃砂这副姿态分明是在跟自家驸马说闲话。

“主子说我来都来了,让我顺便也给您捎带点东西过来。”

说着硃砂抬手鼓掌,两声之后,有四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

光看那四个侍卫吃力的表情,就知道这箱子的重量。

看着放在面前的两个大箱子,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长皇子管这叫……捎带?

跟这两个大箱子比起来,谭橙手里那根轻飘飘的笔更像是顺手捎带过来的吧?

谭柚也是茫然疑惑,看着脚边的两个箱子,“这些……”

“不会,都是桃吧?”老太太搓手,满脸期待,“长皇子客气了。”

实不相瞒,老太太把谭柚的猜测说出来了。

不会真是桃吧,那是有些多了。

硃砂笑,“哪能啊,我们主子送未来驸马的礼物,岂会只是便宜的桃子?”

硃砂一脸骄傲地让侍卫把箱子打开,只见箱子里面整齐摆放的全是珍贵的孤本藏书,可谓是无价之宝,“主子说您教书辛苦了,若是用得着,尽管翻着看。”

谭老太太眼睛都直了:

“哇——!”

语气比刚才惊讶了不止一个调。

“司牧这是,把藏书阁里的书搬来了?也太客气了吧,我这怎么好意思让阿柚收下呢。”

老太太手搓得更用力了,边虚假客气边跟谭柚打眼色,“这东西错过可就没有下次了!”

别说一支象牙透雕毛笔,就是十支百支也抵不过这些书有价值。

老太太甚至怀疑,长皇子这是不是提早把嫁妆送过来了?

看着这两箱子书,再看看谭橙手里的笔。

顿时所有人看向谭橙的目光,都带有那么点淡淡的同情。

毕竟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大小姐手里的那支笔,像是这两箱子书的……赠品。

就是那种买书免费送笔的那种赠品,顺手捎带着就拿过来了。

谭柚也顿了顿,手指从书上轻轻抚过,感觉指腹搭在书页上的那一刻,刚才躁动的心都沉静下来了。

她眼里带出笑意,温声道:“替我谢过殿下。”

“别让我谢啊,”硃砂嘿嘿笑,“主子说让您明天抽个时间记得进宫一趟,尚衣监正在赶制大婚礼服,需要您的尺寸。”

这种尺寸其实派个人过来问谭府要就行,作为府里的主子,绣郎手里怎么可能没有谭柚衣服的尺寸。

像是为了堵谁的口,硃砂语速飞快地补充道:“主子说这种东西还是谭翰林您亲自过去量一次比较好,纸上的尺寸总归是死的,万一要是做的不合身,改起来可就麻烦了。”

“去去去,必须得去,”谭老太太已经蹲下来翻书了,她扯着衣摆将双手擦了又擦,才去摸书,“就冲着这两箱子书,你都得特意进宫跟长皇子道谢。”

至于回礼……

谭府可回不起这么重的礼。

老太太笑呵呵打趣,“买几个桃拎过去,心意到了就行。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太见外。”

桃不是关键,关键是拎着桃的人,这才是谭府的回礼。

谭柚,“……”

她脸皮若是薄一些,再说可真就不好意思进宫了。好像她明日不是去量尺寸做衣服,而是去会情郎似的。

谭柚笑着叹息,转身跟硃砂道:“跟殿下说,我明日酉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