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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等人跟司牧分别前,朝他拱手告退,“殿下放心,我等定会努力,不负您的期望。”

考题差不多定下来了,只是定了两种。

策论一卷,司芸想的还是沿袭祖宗宗法,考考养精蓄锐。

吴大人等人秉持皇上的想法,打算以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为主题,让考生们写写将来大司繁荣发展的前景,以此鼓舞激励年轻一辈。

而司牧点的却是实干兴邦,周大人等人跟司牧想法不谋而合。

因着有长皇子在,周大人甚至抨击吴大人的想法是“清谈误国”。

“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周大人道:“如今应当张弛有度,而不是一味的放任跟松懈。”

她们想选的朝堂新生血液并非只是那些会写好看文章的学子,而是能看清大司繁荣松懈背后所潜伏的危机。

大司百姓跟朝臣不能只活在繁荣的表象里,而要居安思危常备不懈,否则迟早被周边国家觊觎甚至吞并。

吴大人觉得周大人是危言耸听,甚至有动摇国心的嫌疑。周大人内涵吴大人是圈内蠢猪井底之蛙,眼界格局就芝麻绿豆那么点。

双方因此争辩起来,若不是还要点文人脸面,说不定都能动手打起来。

六人从下午争到晚上,谁都不让着谁,最后决定出两套题。

今晚她们几人会回去收拾换洗衣物跟行李,往后一段时间,直到秋闱结束,她们都会住在宫里某处由重兵看守,轻易不得离开,以免泄题。

周大人出宫的时候还在说吴大人,“好歹也是三元及第的人,这些年当了协办大学士,光长肥肉不长脑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其余两位大人叹息,轻声道:“难说,吴大人并非蠢货,只是她有时候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自欺欺人闷头往前走,这样还能好受一些。”

三人想到吴思圆的身份,以及她宫里的弟弟吴贵君,顿时不说话了。

“难。”周大人摇头咋舌,双手甩袖背在身后,觉得肩上胆子沉重,压得她脚步跟着发沉。

不能说对错,只能说立场不同。

“先以国为重,其次方能是家,最后才是个人。”周大人叹息。

她理解吴思圆站皇上的原因,但就事论事,光科考这一事上,她不赞同吴思圆的做法,也不支持皇上。

大司休养多年,早已过了最初战后的民不聊生阶段,是时候变强了。

自古都是弱肉强食,大司哪怕没有扩展版图的打算,也应提前做好她人来犯的准备。

为了这个,年轻一辈必须勤奋上进,万万不可再这般懈怠松散,否则敌人打过来,这群人恐怕只知道议和投降。

周大人觉得,在这方面,长皇子虽是男子之身,但还是很有先见之明。

周大人甚至想,幸好长皇子手握兵权能站出来跟皇上分庭抗礼,她们这些人才有说话的机会。

否则朝堂上是皇上的一言堂,加上吴思圆在边上相助,她们怕是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在御书房争论了。

“那两位大人告辞,咱们明天一早见。”周大人跟其余两人拱手告辞。

周府下人将软轿抬过来,灯笼挂在轿子两边。

周大人上轿之前,视线正好从凉棚那儿扫过。她今年四十多岁,视力还算不错。

“那是谁家的马车?”周大人弯腰钻轿子的动作一愣,“这么晚了宫里还有外臣?”

周大人还以为她们几个是走得最晚的呢。

周府下人看了眼,回道:“好像是谭府谭翰林的,我们下午见谭翰林从里面出来进宫去了,一直就没回来。”

“谭柚的?”周大人笑了一下,缓缓点头,“好好好,她晚些出来也好,那咱们先走吧。”

“是。”

几位大人离开后,司牧才从御书房回勤政殿。

他累了一天,半步都不想走,直接歪在步辇上回去。

“胭脂,我今天又没跟谭柚说上话。”

司牧扁嘴趴在辇车上低头跟胭脂说话,软软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我都看见她来了。”

但没办法。

司牧顶着月色,浓密卷长的眼睫落下来,手指抠着辇车上光滑的木头,“我还看见她让花青拎着一个竹筐,里面定然盛着给我带的新鲜吃食。”

“呜我都没吃到。”司牧拉长尾音,像是把在外人面前才能用得到的骨头卸掉一般,半个身子软绵绵地耷拉在辇车一边,满满地鼻音轻轻说,“胭脂,我好难受。”

他道:“我觉得我胸口都是闷的。”

胭脂抬头看他,略显无奈,“那是因为您的胸口压在辇车横木上了。”

可不闷吗。

司牧,“……”

司牧睨他,扁着好看的粉唇睨他。

胭脂立马改口,柔声说,“那晚上出去走走?”

要是之前司牧就答应了。

“谭家母父今日就到了,我若是不巧碰见,婚后可还怎么好意思见人。”司牧额头抵着横木,低头抠自己衣服上的花纹。

原来您也会不好意思啊。

胭脂想笑,但忍住了。

他知道司牧为什么难受,因为司牧惦记着跟谭柚见面惦记了不止一天两天,可每次都刚好有事。

不能说是巧合,只能说临近秋闱跟盛夏洪季,朝上的事情太多了,司牧有些分身乏术。

他也累,每次规划好的期望落空后,更是身心疲惫。

今天估计是两人婚前见的最后一次,往后几日谭翰林应该不会再进宫。

就因为知道她不会再进宫,司牧才觉得难受。

是他哄着谭柚,半撒娇的让她没事找事来宫里,可每回谭柚过来他都没时间同她说话。

司牧想,自己期望落空都会失落难受,那谭柚会不会生气啊?

她会不会跟旁人一样,觉得他一个男子何须这般要强忙碌,好好的做个后宫里的长皇子多好呢,这样想见就能见到,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政事缠身,连下午在花园相见连说句话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司牧食指在车辇上轻划,眼睫落下遮住眼底情绪。

他坐回辇车中间,不再跟胭脂“倾诉抱怨”,而是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

胭脂没听到声音不由抬头看过去,就瞧见清清瘦瘦的司牧安安静静坐在宽大的辇车中,身上披着清冷银白月光,说不出的单薄孤寂。

胭脂眼睫落下,虽心疼,却不知道从何宽慰。

虽说殿下跟谭翰林还有六天就能成婚了,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但胭脂又觉得,这跟婚前婚后没关系。

到了勤政殿,司牧径直朝软榻走去,脱了鞋把自己抛在上面,背对着胭脂硃砂侧卧躺下,疲惫地说,“我歇会儿,再洗漱。”

硃砂看着软榻上的身影,眨巴两下眼睛,试探着轻声道:“主子,谭翰林今天来了。”

司牧半张脸埋在软枕里面,手指攥紧枕头,没吭声。

“主子知道。”胭脂朝硃砂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回来的后半段路上,司牧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就这硃砂还往他心口上扎刀。

硃砂欲言又止,“但是——”

他往前走两步,站在软榻边跟司牧说,“谭翰林不仅来了,现在都还没回去呢。”

司牧一怔,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两条腿垂在榻边,昂着头乖巧期待地看着硃砂,“当真?”

“当真,”硃砂重重点头,“下午谭翰林从尚衣监试完婚服就过来了,我说您不在,她说没事,她去陪陪松狮,然后陪到现在还没回去。”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陪松狮是个借口啊。

司牧已经趿拉着鞋往偏殿走。

硃砂跟胭脂追在后面。

硃砂也是满脸疑惑,“我以为您知道呢,所以刚才还纳闷您怎么回来就躺下了。”

硃砂心想,就算两人闹别扭了,晚上也不能让谭翰林跟狗睡啊!

好歹让人家先回去,不能就这么留在偏殿。

结果殿下还不知道人家谭翰林一直在等他呀。

司牧穿上鞋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地站在偏殿门口,往里看。

殿内,谭柚侧对着门,盘腿坐在蒲团上,正跟趴在她面前昏昏欲睡的松狮说,“才戌时,你怎么能睡呢。”

花青蹲在旁边,双手托腮,闻言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你要是睡着了,我家主子还拿什么当借口等殿下呢。”

谭柚,“……”

松狮也不想睡,可它白天被人在御花园遛了一天,晚上吃完就想睡觉,方便明天精力满满地出去遛弯。它是喜欢谭柚,但是它也好困啊,它有自己的作息时间。

松狮发出委屈的鼻音哼声,黑黝黝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谭柚,甚至伸出前爪搭在她膝盖上,祈求她能放过自己。

谭柚不为所动,缓声道:“你可是狗啊。”

松狮要是能说话,它都想摇头否认,这个殿里,它绝对不是最狗的。

谭柚叹息。

狗不是应该看家护院吗,现在主子还没睡,它就要休息了,终究是宫里生活对狗来说太舒坦,人消瘦,狗发胖。

本来都打算趴下的松狮忽然耳朵动了动,收回前爪蹲坐起来,扭头朝门口看去,甚至哼唧着摇尾巴想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