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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蕙无语道:“我有那么淘气吗,我又不是不知事。”

温夫人瞪眼:“你知事,你知事你一个闺女家,单枪匹马地你跑长沙府去!”

温蕙语塞:“那不一样。”

温夫人早使了人报信,温百户本带着人在外巡视,得了消息,带着次子温松和幺子温杉骑着马匆忙赶回来。

见了面果然也如其他人一样,惊诧于温蕙现在的模样。温杉更是大喊一声:“我的天,怎么瘦成个猴子!”

温蕙还没动手,温夫人先给了这傻儿子一下子:“会不会说人话!”

温百户只搓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氏整治了酒菜,一家七口团团坐了用饭。

杨氏也是温夫人看着长大的,亲自求到了自己家里做撑立门户的长媳,满意得不得了。温夫人也不是那种苛刻婆母,有事无事要磋磨儿媳。杨氏嫁进来,只第一天立了一天的规矩意思意思,第二日里温夫人便叫她一起上桌,不必侍候婆母碗碟。

温家的用餐气氛素来温馨。

温蕙一跑几个月,如今回来,温百户竟连一句骂都没有,还一个劲叫温蕙多吃点。温柏温松亦如是。

只有温杉怪叫:“爹,月牙儿这回胆敢离家出走,你不揍她?”

温百户却道:“你娘肯定揍过了已经。”

温杉便拿眼睛去看他娘,温夫人有些心虚,恶声道:“看什么看,已经狠狠揍过了!”

温柏仰头看房梁,杨氏扭过头去藏住了脸。温松左右看看,便心下了然。

温杉看温蕙一副“终于回家了”的自在模样,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她被“狠狠揍过”。要知道上次他闯祸,他亲娘将他揍得可是三天下不了床。

只温夫人都这般说了,温杉也没胆子挑战他娘亲的权威,只能一脸狐疑。

温蕙瞪着眼睛冲他隔空挥拳头。温杉瞪回去,心里直呼“不公平”。凭啥他淘气就狠狠挨揍,温蕙淘气,回回就只是意思意思。

温松摁住他脑袋:“吃你饭!”

饭桌上温百户问起霍决,温蕙将对温夫人说的又对他说了一遍。

温百户听到霍决说“温家不曾亏欠他”,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只揉眼睛。揉了几下子,到底还是洒了泪:“我尽力了。”

温蕙道:“爹,连毅哥哥知道。”

温百户擦了泪,端起了杯子,对次子说:“给你妹妹斟一杯。”

温夫人自己也常喝酒,酒量不比男人差,却道:“让她小孩子家喝什么!”

温百户道:“就一杯,阿松,快点。”

温松忙给温蕙倒了一杯酒。

温蕙平日里只能偷喝,没想到今日竟能正大光明地喝,端着杯子很是诧异。

“你这丫头,像我啊。”温百户道,“如今,你人见了,话说了,踏实了吧?”

温蕙点头:“踏实了。”

“那就好,那就喝了这杯。”温百户道,“喝了这杯,从今往后,家里再不许提一个霍字。月牙儿以后,要订给余杭陆家,从前的,都过去了。”

“对对对,都过去了。”温夫人忙跟着举杯。

温柏夫妻、温松、温杉,都举起杯子。

温蕙呼出口气,一双眸子清亮澈净:“爹,你别担心,我晓事的。以后,我跟连毅哥哥再没有关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把我许给哪家,便是哪家。”

她眉间平和坦然,没了先前乍然得知退婚又议亲时执拗的反抗。全家人都放下心来。

“来来来,干了这一杯。”

“就这一回啊,以后你不许喝酒!”

“娘,她总偷喝!你揍她!”

“娘,我偷的是三哥藏起来的酒!就埋在他院里那棵老树下!不信你去挖,还有好几坛呢!你说了他再敢偷偷藏酒就抽他的!”

“阿杉你藏的酒是不是从我那里偷来的?”

“不是爹!我偷的二哥的酒!”

“我说我的酒怎么少了好几坛!果然是你!”

一家人哄笑着,都举杯,仰头将这一杯干下。

从此,温家人不再提“霍”字。

温蕙老老实实在房子里憋了两天,两天后,天降小雪,陆夫人和陆家公子踏雪而来。

那公子星眸璀璨,眉若远山,着一件月白鹤氅,鸦青斗篷,衣袂飘飘,仙人似的踏入了温家的大门。

温蕙是个不知道情为何物、羞为何物,没心没肺的半大孩子。

可那陆公子冰润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温蕙怔住,心中忽然生出了奇异的感觉。

——像是哪里被撞了一下,然后心跳便骤然快了起来,怎么都慢不下去。脸颊也不知道为何,竟会发热发烫。

十三四,情窦开。

在这场纷纷茫茫,如雾似烟的初雪中,陆睿便这样撞进了温蕙的心里。

从此,月牙儿知道了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