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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荆璞捧茶杯暖手心:“嗯,知道。”

“可你不知道,通过这个办法推举出的官员,也不全都是那么清白的,就这花名册里的人要是细分起来,得分为三种。”

这个说法,林荆璞倒是头一次听说:“哪三种?”

魏绎自得道:“第一种是靠自身才学当上官的人,燕鸿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手底下的确是有几个能干实事的好官。第二种,是善于疏通门路之人,燕鸿能亲自提拔的官员毕竟有限,那么多人他总不能都一一过问,底下的官员缺心眼收了好处,也有给人谋个一官半职的,这类事历朝历代都有,不稀罕。至于第三种人么,就与你有关了。”

“与我有关?”

“民间都传大启是靠无道弑君才偷来的江山,朕的父亲又是个不得人心的枭帝,名声实在是不好听,况且这才过了多少年,启朝尚幼,根本谈不上什么根基大业。可是天底下多得是心系殷朝的百姓,都是些‘生要做殷臣,死要做殷魂’的人,许多士子宁可饿死冻死,也要守着气节,不愿入仕新朝。于是燕鸿手下就以各种卑劣手段,逼他们来做官,要么是挟持父母妻儿的性命,要么是摧毁其家业,逮着那些人的软肋,怕什么就来什么。”

说到此处,魏绎不觉冷笑了一声:“你乃林殷正统,殷太子亲手把传国玉玺交给你,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世间也多的是人要替你卖命。”

林荆璞微滞。

“可是那又如何,朕连命都不信,还会信一块糊弄世人的破玉?乱世之中,谁踩得最高,谁就是正统。”魏绎的声音像是坠入了逼仄荒秽的深沟里,若是扒开,必然是血肉模糊,骇人至极的。

林荆璞不知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起这些,心底渐渐起了郁结,经久不散。他实在有些透不过气。

转眼,魏绎又当作无事发生,让郭赛端了两盘点心过来。他饿了。

“一起吃点。”

林荆璞看着那几盘点心,没什么胃口,可肚子的确有些空,问:“有热的么?”

魏绎:“你想吃什么宵夜?朕让膳房去做。”

林荆璞想了想,也不客套:“龙井竹荪汤和明珠豆腐。”

“也不算是什么名贵的菜,就是口味清淡了点,”魏绎回头示意郭赛,“再加碗抄手。”

郭赛督促下去,膳房很快就上了菜。林荆璞从始至终没碰过那碗红油抄手,魏绎却总是觊觎他碗里的。

林荆璞吃得慢,魏绎先吃饱了。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金盆漱口,将话题又绕回了选举制的弊端上:“朝廷提拔这三种人做官,其实各有各的麻烦,这一点燕鸿自己也明白。有才之士愿意投效大启的少,再者被逼入仕的在朝中都不肯作为,至于那些买官的多是尸位素餐。”

林荆璞细嚼慢咽,稳声接上他的话:“如此看来,选拔之制虽能一时阻止世家崛起,可未必是国家长治久安之道。燕鸿这招是剑走偏锋,七年来居然没出什么大乱子,的确是他的能耐。”

“是这个道理。”魏绎换了个坐姿,又借机靠近了他几分:“那你可知,朕的后宫为何一直空着?”

“这话扯远了。”林荆璞专心夹菜吃,看了他一眼,又好心给他一个台阶下:“不知,你说吧。”

魏绎失笑:“封后晋妃,在历朝历代都是用来平衡世家的手段,哪宫得宠,哪家就势盛,前朝和后宫向来密不可分,燕鸿怎会舍得把掌控邺京门阀权重的机会白白交到朕的手上,没了后宫之患,他就能省却许多心思放在前朝上。你信不信,燕鸿不除,朕怕是得清心寡欲,打一辈子光棍。”

“无欲则刚,就当燕鸿是在磨砺你的性子。”林荆璞不假思索,半开玩笑。

屋子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魏绎听着声响,无意间打量起林荆璞吃东西的模样,竟有几分失神。繁文缛节的那套规矩安在他的身上,一点都不令人生厌,还甚是养眼。

他私心想让林荆璞再多吃一点,可又很想瞧瞧他不那么矜贵的样子。

魏绎心里一时矛盾得很。

“所谓饱暖便思淫|欲,人活着,哪能没欲?”他道。

林荆璞先不吃了,缓缓搁下了碗筷,也觉得屋内有点热,打算起身去找扇子。

哪知魏绎的手指嵌进了他背后的腰带,将他一把勾了回来:“朕跟你说,你刚才这个词用得不对。朕怎么觉着,是有欲才更刚呢?”

林荆璞被无端顶了一下,身子一僵,察觉到他较真的“有欲更刚”四字是什么意思了。他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极快地瞥了他一眼,既不恼怒也不迎合,道:“迟早会有赢的时候,倒也不必饥不择食。”

魏绎:“朕肚子饱了。”

“饱了就省省。”林荆璞一回生二回熟,当场把腰带给卸下给了他:“吃顿饭而已,不至于要把裤子都脱了吧。”

林荆璞知道魏绎从头至尾是条贪得无厌的蛇,又有着不可估量的胜负欲。

他想要在这场毫不牢靠的缔盟中抢夺主导之势,肌肤之亲无疑是最简易有效的,稳赚不赔,既是稳固同盟,也是打破关系。

可林荆璞就算是要领情,也决计不会白白让他占了上风。这是场鏖战,恢复科举只是个开始。

魏绎此时空握着一根腰带,怀里的人却没了:“林荆璞,‘风情’两字,你可知怎么写吗?”

“怎会不知,”林荆璞反将一军:“看来是我的身上正写着这两个字,才让你那玩意惦记。我记得,以前是谁说的不喜美人?”

魏绎低笑,意味不明:“朕是昏君,昏君的话你也信。昏君与美人才是绝配。”

郭赛站在一旁,眼不敢瞟,头不敢抬,不敢发出一丝动静坏了两位主子的气氛,更怕推波助澜。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整间屋子数他最难熬。

快到二更天了,魏绎才终于打算要离开偏殿。

临走前,他还不忘交代郭赛:“别忘了明日去内库给你旧主子领条新的玉带,记朕的账上,只管拣最好的拿,起码要佩九颗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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