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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绎扺掌颔首:“朕过会儿细看,安太师辛苦。”

“能替皇上分忧,是臣之大幸——”

安知振言辞高亢,却不好意思抬头。此刻林荆璞就与魏绎坐在同一张软垫上,若无旁人地烤着冰,两人的背几乎是贴在一处的。

“皇上,邵尚书在外求见。”

郭赛通传后,又低声附在魏绎耳边说了什么,林荆璞顺耳旁听。魏绎也不忌讳让他听见。

魏绎脸色顿时不大好。

安知振忙躬身一拜:“那,臣先告退了。”

几乎是前后脚,邵明龙便领着一男一女进了正殿。

林荆璞静坐着去抚摸寒冰,侧目打量那两人的长相,他们长得有几分相似,应是对母子,身上的衣衫华贵,可看着总是不大合身,像是偷了别人的穿,掩不了举止间的俗气。

他挑眉看了眼魏绎,发觉他也有些不对劲。

“臣邵明龙参见皇上——”

不等邵明龙将话说完,后面那妇人便嬉笑着迎了上来:“绎哥儿心肝,姑母几年不曾见你了,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妇人便忙拉着身后壮年男子:“快,虎儿,过来瞧瞧,这是你堂弟呀,小时你们一起玩儿的,人如今都出息当皇上啦。”

那魏虎长得高大,是遗传了魏家的基因。他打量着御座上的天子,粗糙的面皮流露出一阵鄙夷与不可思议:“那敢情我与当今皇上还真是兄弟呢,皇上小时给我提过鞋,刷过马,吃过我的剩饭菜咧!”

妇人在殿上跳起来敲打他脑袋:“咳,你们兄弟许久不见,一见面就说这些不打紧的作甚么。”

魏绎面上端着,后颈却出了层汗。

这间殿进了污浊晦气,衬得林荆璞愈发宛若仙人,他淡漠笑着,手心的冰化成了水,颇有意趣地看笑话。

可他一抬眼,见魏绎好似是在隐隐发抖。

他心中不禁诧异,魏绎居然会发抖。

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邵明龙:“皇上,臣上月回乡安葬先妣,途中偶遇长公主落魄,便一道将他们带回了邺京。”

“长公主?”魏绎冷眼看那两人德行,勉强生出一分冷笑:“朕还未敕令封号,邵尚书改口改得倒是快。”

邵明龙:“封号不急,可令礼部再行拟定。可她的确是先帝同胞姊妹,是皇上的亲姑母,于皇上有养育之恩。建朝之初,蓟州战乱不息,启丰乡下也混乱不堪,先帝一直想找寻亲人未果,如今能将长公主找回,也算是了了先帝的一番心愿。”

“邵尚书不愧是调兵谴将的良臣,路上消息都锁得严啊,一回京就给朕惊喜,朕可得重重赏你。”魏绎喉间掺着凛冽的怒气,可怒被压着,发不出来。

邵明龙面无惧色,跪了下来。

传言魏绎是魏天啸强了菴里的貌美尼姑所生的。他生下来不久,尼姑母亲便投河自尽了。魏天啸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不会带孩子,便将他送由亲戚抚养,平日里不大过问。

那亲戚,便是魏天啸的亲姐魏凤珍。

魏绎当日既是人人喊打的孽种,可想见他以前的日子过得煎熬。如今林荆璞见了这母子二人,心中也大抵有数了。

魏凤珍这一路上都由邵明龙打点起居,穿金戴银已十分喜出望外,如今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殿宇,“嗳哟”一声,笑着走到了魏绎面前:“好外甥,姑母没白养你那十二年。咱们是一脉血亲,你既要封姑母做长公主,怎么说也得封你堂哥做个王爷不是?”

魏绎面色阴鸷,冷冷望着魏凤珍与魏虎母子。此时此刻,仿佛他是在处刑,有人扒光了他身上的帝袍,要将他狠狠拽下御座。

有人想告诫他:他哪怕当了皇帝,也还是同样的贱命。

要是林荆璞不在此旁观,他兴许还能好受一些。如此比较,他不知要比林荆璞差劲到哪去。

哪知林荆璞不动声色,掌间忽抓了一掊冰,掷在了魏凤珍与魏虎的身上,逼得他们直退离了魏绎几步。

冰渣子也溅到了邵明龙的官袍,他没退,可猝不防也被惊得闭了下眸。

碎冰敲击地面,撼人心弦。

林荆璞手持寒冰,却笑得温润:“既是长公主与王爷,那还是按尊卑礼数先向皇上下跪,磕头行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