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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赛瞪着圆圆的眼睛,摇摇头道:“主子这是为难奴才。”

林荆璞拂袖不言,顿时将这盘棋都打乱了,将棋子一个个捡回到棋笥中,便起身去披了件外衫。

郭赛忙去帮着伺候:“外头天都要黑了,皇上也快回来了,主子这时候可是要外出?”

林荆璞无意在柜子里又摸到了那件短绒御披,顿了一顿,目色沉毅,说:“不好再拖了,我得去下那步棋。”

……

马车一路颠簸,行得很急。待赶到那间院子时,天色还是全黑了。

“何人?”

林荆璞从车窗探出那把带玉坠的扇子,守卫的官兵见了,随即敛目,恭敬请他进去。

林荆璞推门,阿达正在院子里举着风车跑。小孩子自得其乐,似乎并不觉得这里清苦,院墙角落里正好有两枝翠竹傍着,于秋色中愈发青翠欲滴。

林荆璞从袖中抓了一把糖,蹲下身塞到了他的兜里。

“谢谢叔叔。”阿达认得他,立刻用小手指着那角落里的竹子,“竹。”

“聪明,”林荆璞笑着揉他的脑袋:“下次记得喊舅舅。”

林佩鸾闻声走了出来,远远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林荆璞直身,便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间屋上漏下湿,里头也没一件像样的陈设。

林佩鸾将茶仔仔细细滤了几遍,碗中只剩些没颜色的清水,才递给林荆璞:“屋里没好茶。”

林荆璞接过那碗,盯了良久,笑了声说:“这茶值千金。”

林佩鸾:“看你不像是会说漂亮话的人。”

“故而这句是真心话。”林荆璞多年不喝过亲人泡的茶,一时喝急了,免不了呛了两声。

林佩鸾冷眼看他,又闷哼道:“世间万物逐利,又哪来的真心。你算计得狠,我直到现在都恍如梦中,不曾想明白过。”

林荆璞捧着那碗茶:“疲于心计,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佩鸾也喝了茶,苦笑道:“我这一生都困在樊笼之中,若不攻于心计,哪来的出路。这样的绝望,你应是明白的。若能挣得了繁重的束缚,谁又乐意玩弄人心,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呢。”

茶凉了,桌上那盘的花生也已经发霉。

林荆璞肚子有些饿了,便去挑拣了几颗还算能吃的花生,和着茶一起吞咽下,才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但只要你今后不再给异族卖命,我给你一条出路。”

林佩鸾笑容冷艳,不以为然。

“你找了人向亚父求援?”林荆璞问。

林佩鸾默然不出声。

“这招管用,你到底是大殷的公主,你有性命之虞,亚父他们不会坐视不理,”林荆璞顿了顿,“顶多是叫我为难罢了。”

林佩鸾睫羽轻垂,似是在看他人的笑话,从容说:“伍修贤要保我,魏绎要杀我,他们都将这道难题摆在了你的面前。我的生死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你如何选。说说吧林荆璞,你给我的出路究竟是什么。”

林荆璞目色泛冷,看向院子里的小人,淡淡说:“你亲自动手,杀了异族之子,向世人证明彻底你撇清了与北境的关系。我便让魏绎保你性命。”

稚子无辜,可有些人生下来便是罪孽,活着反而更加煎熬。

林荆璞面色沉静,只有咬骨在动,许久都嚼不烂口中的花生。

林佩鸾眉间深皱,五指用力得要嵌进潮湿的桌子里:“林荆璞……你好狠!”

“阿姊莫怪,”林荆璞轻掸了掸袍上的花生碎屑:“不能乱大谋,不可负家国。要我选,我只能这么选。”

林佩鸾生出了凄惨绝望的笑,去拢了拢云鬓。隔了十五年,她这几日才又梳起了少女时母后常给她梳的发髻。

可她手法太生疏了,怎么也梳不好,轻轻晃动,鬓发便垂落在了耳旁。

她笑得太过用力,又失声哽咽起来。

她索性拔掉木簪,头发尽数散落,美得让人发怵。

林佩鸾撑桌而立,望见院子里的风车转个不停,又幽怨地看向林荆璞:“我是恨,好恨好恨,我恨透了大殷之人……可傻阿弟,你我毕竟是亲人,阿姊就是死了,也得为你铺好后路才是!”

林荆璞一滞,他这才发觉林佩鸾的朱唇,已鲜红得不正常。

他当即打碎了茶碗。

这茶有毒!

林佩鸾已痛得直不起腰:“阿弟,伍修贤会知道,天下人都会知道……是你,亲手送我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