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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快了些,连御医们也是意料之外。现今朝廷连祭文都已发下了,恐怕再过半天,碑文都能给刻出来了。”云裳说着,又从怀里拿了份誊抄好的文章,递给他看。

林荆璞接过那篇祭文一看,文中皆是歌功颂德之语,文辞华美,气势恢弘,将燕鸿的生平娓娓道来,可唯独那一个字显得与通篇的格调过于格格不入。

谬。

这是个再直白不过的恶谥。

燕鸿这半生风光,一生跌宕,竟却落得一个如此荒谬的谥号,怪不得他今日就殁了。

“启帝这心肠也太毒辣了些,以后没了燕鸿掣肘,他将会是我们的劲敌。”

云裳叹了一口气,又说:“二爷,燕鸿已死,曹将军已命人加快将这消息传往三郡,告知伍老。二爷也该尽早从邺京抽身才是。”

林荆璞极淡地“嗯”了一声,又下了一步棋。可他忽发觉面前这盘棋又被下成了一场困局,四面皆是死路,白子已被堵死。

百密一疏,他觉得自己是遗漏了其中哪步。

思量间,外头太监通传冯卧在外求见,魏绎早在衍庆殿给他许了最大限度的自由,许他私会外臣。

云裳屏退一旁,林荆璞宣他进了来。

冯卧似乎有急事,一进屋连茶都没心思喝,匆匆作了个揖,道:“二爷可还记得宁为钧上次在凤隆坡办案不当、烧毁军用粮草一事?”

林荆璞颔首,淡淡道:“他替魏绎办事,有魏绎帮忙拖着,先生不必慌忙,何况宁为钧的判文不是一直没发么。”

冯卧拍腿:“嗐,巧不巧,燕鸿一死,刑部就发下了判文,说是要抄家砍头,还得诛其三族!”

林荆璞微愣,“那此事魏绎如何说?”

“怪就怪在皇上的态度。先前皇上还暗中袒护宁为钧,我原寻思着皇上是要找个恰当的时机,赦免他出狱。可谁能料到啊,皇上前脚从相府回澜昭殿,后脚便立即批下了这判文,半句异议都无!君无戏言,布告都已粘贴在城外,五日后便要将宁为钧一家斩首示众!”

宁家一脉经亡国之后,本就人丁单薄,三族便等同于旁人的九族。他如今是启臣,是魏绎为数不多的得力部下,他虽心向着林殷,可好歹面上从未有过背叛魏绎之举。

这样的刑罚,未免有些过于苛刻。

“二爷,你说皇上对宁为钧动了杀机,莫不是要对邺京之内的林殷势力斩草除根,借此威逼于您……?”

冯卧话间觉得脖子一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林荆璞也说不好。

这一年多来他知道了启朝的不少秘密,魏绎自也因他的关系,得知了不少关于邺京中林殷余党的消息。他们的缔盟已没有继续维持的理由,若魏绎真要借此机会肃清余孽,从宁为钧处下手,也未尝不可能。

林荆璞敲棋深思,这时,魏绎便提着一壶金玉酿,掀帘走了进来。

魏绎鞋底还是湿的,见到冯卧,笑了一声,“冯爱卿也在,正好,留下来一同陪朕吃酒——”

冯卧此刻见着魏绎都觉得一阵胆寒,匆忙行了礼,慢声吞咽口水:“皇上,臣家中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不陪皇上您喝了,您就让二爷陪您喝……”

魏绎扭头看他灰溜溜的背影,嗤了一声。

林荆璞解不开棋局,面色寡淡地将棋子丢了回去,抬头看他时,又春风拂面,笑侃道:“今日好生忙啊,这位皇上。”

“前朝后宫都得顾着,能不忙吗?”魏绎坐下,给他倒了酒。

林荆璞斯文饮了一口,将宁为钧的事先搁在了一边,含笑说:“既如此忙,怎的还有空来偏殿耍。丞相病故,要在你身后追债的人还多着。”

“朕管他们——”

魏绎凑近,气息压低,明明没喝一口酒,面上便生了几分醉态,说:“别人跟你传的话,不能作数。朕今日办了漂亮的事,便想亲自来找你邀功。”

林荆璞没躲。

他知道他面上虽无恙,可心中定不好受。魏绎与燕鸿是敌,可这么多年又不止是纯粹的敌人。

魏绎提壶猛灌了一口,真是醉了,湿漉的眼中有乞怜,有暧昧,有缠绵,还有欲望。

任谁见了,都不舍对他说半句重话,猜忌都变得无趣了。

暴雨初歇。林荆璞含情地看他,掌心贴住了他的半面,柔声称许:“绎郎,你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