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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双抬眸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是毛裕才,正是此趟随同伍修贤护驾带兵的副将。

曹双稍有迟疑,便恭敬询问:“往东二十里便是邺京,二爷会在城外等候。不知毛将军,为何临时要南辕北辙,改往西南而行。”

毛裕才嗤之以鼻,又继续对伍修贤劝言:“伍老,皇孙的性命关乎大殷的千秋基业,如今太子妃与皇孙是孤儿寡女,路途中难免容易遭遇不测!二爷既能安然无恙在邺京待了一年,也不差这几日了,但凡出了什么事,自有曹问青在京中替他打点。”

他这话里有挑拨不满的意味。

伍修贤面色深沉,攥着缰绳不语。

“皇孙?”曹双不由疑惑,忍不住要问:“何来的皇孙?!”

伍修贤便命手下将一份手书取来,递给曹双。

这手书通篇是以太子妃自陈的口吻所写。

七年前说她在太子府自缢未决,侥幸被宁家人救下,多年来承蒙宁为钧的照料,藉以亲姊之名与遗腹子留在宁府中,才得以苟活下来。可不久前宁为钧因军火案锒铛入狱,启朝下旨抄斩满门,所幸陇南刘氏之后柳佑不遗余力,将之从狱中偷换救出。

但柳佑已被远派至凉州,如今正走在雁南关道上。启帝的亲信一路随行虎视眈眈,她唯恐自己与皇孙有性命之虞,无奈只好向伍修贤求援。

信上的簪花小楷因写得仓促,笔迹潦草,细致之处亦不曾说明。但这信中提到的皇嗣,无不透露出是个男孩。

曹双没看完,见到那紫阳,便擦了擦额上的汗,拧眉驳斥:“伍老,只凭单单一封信,不可偏听!那个孩子明明是……”

“就算信能造假,信物也能造假吗?”

毛裕才掏出一只金锁,将原本裹着金锁的布袋往曹双脑上丢去,言辞激切:“贱奴岂敢质疑皇嗣血脉!当年太子妃怀了身孕,举朝同庆,先帝命宫匠为嫡孙亲手打制的长命锁,锁中镂雕了九龙托珠,是无论如何都仿造不得的!”

曹双瞪大了瞳,一时无措,慌忙跪了下来。

伍修贤倒不以为然,只沉声问曹双:“阿璞在邺京,可也收到了这封信?”

“回伍老的话,不曾,”曹双摇头低语:“昨夜刑部大牢出了事,二爷与曹将军只是以为……”

毛裕才冷声鄙夷,忿忿不平:“当年太子德行过人,若他的嫡子还活在世上,将来便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二爷在邺京一年有余,都不曾透露过关于太子妃与皇嗣的半点风声,曹问青说自己的眼线遍布邺京,可太子妃宁信一个启官,该是被逼到了何种境地?这其中值得深究的事还多着!二爷自然不想这些事被捅破,让三郡旧臣知道,否则他下不了台,更收不了场——”

曹双暗暗抿唇不语,他是下人,知道在这场面上没有他说话回旋的余地。

伍修贤面上亦有不悦之色,他此行是主将,为了统摄军心,不好当面与副将驳斥。况且此事的确关乎大统,不能随意处置,须得权衡清楚利弊。

林荆璞陷入狼窝斡旋了一年,又与魏绎私交过密。南边旧臣们常以此为议,疑心其叛国投敌,失了君王德行,为此闹出了不少纷争事端。

眼下太子嫡子的出现,无疑便给了那帮人转机与希冀,三郡诸人若知晓此事,必会对林荆璞施以强压。

无论是为了皇嗣、为了三郡诸臣,还是为了林荆璞,伍修贤都不能轻易表态。

“何事喧哗?”谢裳裳听到吵嚷之声,掀帘从营帐中走了出来,身边还跟了个娇俏的小书童。

她打量了毛裕才等人一眼,面上略有不耐,可又笑了笑,从容不迫地说道:“阿璞从小跟我学诗作文,我最清楚他的心性,绝非是这样的人。可毛将军身为一介武官,既然有胆量质疑君王品性,好歹也得先读诗三百,学讽谏之道,怎可口若悬河,妄自揣度还未发生之事?”

伍修贤见谢裳裳出面,先下马去搀扶她。她行得端,没要伍修贤的手臂,挽袖径直便走到了毛裕才的面前。

毛裕才无奈退让了一步,偏头不服:“不敢。下官只是担忧皇嗣安危。”

谢裳裳端庄自持,甩袖侧身:“救皇嗣与接阿璞回三郡,二者并不矛盾,何须让众将士在外冻着身子争执不下。以我所见,毛将军可亲率八百亲兵前往雁南关,及早救回皇嗣与太子妃。且留二百人给伍老去邺京接人即可,以备不时之需。届时,毛将军还可领受一个救驾皇嗣与太子妃的头功,让他们知道你的忠心,何乐而不为?”

“这……不可!”毛裕才皱眉不悦:“下官身份卑贱,怎可为了冒功而僭越迎回皇嗣,此事须得由伍老亲自出面——”

并不是毛裕才自己带兵救不了人,只是伍修贤是大殷第一把手的托孤重臣,论品行,论战功,论名望,他都当之无愧。

眼下他先救谁,旧朝中人的心便难免会向谁摇摆。

太子妃手书中,口口声声称呼伍修贤“亚父”,便也是想求得他的庇佑与偏袒。

“若要去雁南关,折返至少五日,到时候便来不及入京,”谢裳裳稳稳地说:“你说太子妃与皇嗣身涉险境,那么阿璞已与启帝失约,他在京中就能确保安全么?皇嗣是重要,但邺京中的人是大殷的皇帝!毛将军舍本逐末,怕也不能够服众吧。”

一众将士纷纷低下头。

毛裕才顿时面红气急:“下官、下官——”

“此事不必再议,就依照夫人所言。”伍修贤望着谢裳裳,语气不容置喙,拍了把曹双的肩,便上了马:“带路,接阿璞去——”

曹双心下一沉,立即起身上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