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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修贤尚站得稳, 唯有脊背佝偻了半分。

他大半辈子打过无数胜仗,也有不少败绩,可不论胜败,每次都会有人战死。

战时阵亡八百将士不算多, 但这八百人每一个都是伍修贤一手调|教出的精兵良将, 就算是启朝大军突袭围剿, 他们也必定能护住太子妃与皇嗣,杀出重围。

可是雁南关为何会出现火门枪?

这无疑全盘打乱了伍修贤的计划。

一随侍军官忙道:“伍老, 还记得当日燕鸿运往莱海的火门枪全被贺兰钧的人所截, 贺兰军因此一口吃成了个胖子,该不会是他!”

“不大可能,”林荆璞皱眉说:“贺兰钧若想要对大殷不利, 大可十年前就投靠归顺北境王,无须等到今日。何况天|行关与雁南关之间隔了徂徕山脉,他要事先得知消息,再翻山越岭埋伏截杀, 太难了。”

伍修贤也认可他的说法。

林荆璞神思一动。

他忽然想到,或许燕鸿当初就未曾把吴其用制造所有火门枪都运往莱海,而是为身后之事预备了一手。燕鸿死时不得瞑目,他生前最急切的遗憾是什么?

无非是不能替魏绎除掉自己。

柳佑也要杀自己, 他是为了皇嗣。这样一来,燕鸿、柳佑、皇嗣,原本毫无干系的三方,便被一条隐秘的蛛丝所联结在了一起。

燕鸿也早就知道大殷皇嗣的存在,这便是他提拔柳佑的筹码!

林荆璞手背上的骨节凸显, 他手心冒了丝汗,却面无神情地将千端万绪都压了下去。

“裕才呢?”伍修贤又沉声问。

士兵摇头, 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林荆璞冷声:“太子妃与皇嗣可有消息?”

“属下埋伏在驿馆外面,并未亲眼看到太子妃与皇嗣……不知其生死啊!”那士兵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埋头嚎啕大哭。

林荆璞与伍修贤都先沉默了。

抛开沉痛不管,他们已被逼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死隅。

副将与八百将士在雁南关阵亡,太子妃与皇嗣又生死未卜,他们若不闻不问继续返回三郡,于理法不容,于情也不合。

若是别的皇子或宗室子也就罢了,可偏偏那是林鸣璋的遗腹子。

大殷朝晚年世家纵横,内政混乱,百姓们苦不堪言,但亡国八年而人心不散,有多半是因为贤太子林鸣璋。

林鸣璋一出生既被封为皇太子,他五岁便能切磋诗文,十岁入军营骑马射箭,十六岁同将军们出征平乱,二十岁论政百篇提出变法,布施仁政,办官学、改科举、削田税,意在权衡世家与寒士的关系,使得朝野内外大为轰动。

而他又是个德行高洁、宽厚仁爱的储君,民间乡里四处流传着关于溢美他的歌谣与故事,连他与太子妃的姻缘都被写进了话本,搬到了戏台上传唱歌颂。

旧朝官员又有多少人曾是太子的麾下,伍修贤、曹问青这样的重臣皆是因受他的赏识推举,才能打破五大世家在朝中垄断的局面。

林鸣璋的确是个千年难遇的帝王之材。他什么都好,只可惜英年早逝,空留下了一身美名与未竟的事业,从而成为了世人心中不可替代的圣人。

林荆璞再勤勉刻苦,也自知做不到如皇兄那般尽如人意,只能同众人一样瞻仰他生前的光辉。

这一年来,南边旧臣们因林荆璞与魏绎的私情,对他们的君主猜忌诟病,他们无不渴望着另一个“林鸣璋”的出世。所以那个孩子一旦为世人所知晓,自然就能顺应人心,继承他父亲的美誉。

这个皇嗣举足轻重,便是死,也决不能因林荆璞与伍修贤的过失而死!

他这才想明白,魏绎当日为何要对宁家上下斩草除根。可他到头来又有些想不通了,魏绎又为何要帮自己清除后患?

而眼下,伍修贤已无路可选。

“火门枪只能在开阔平摊之处击打,雁南关往东三十里有一处峡谷,臣自会会多加小心。”

伍修贤已当机立断,握住林荆璞的肩,又调转马头厉声一呵:“速速抽调二十人随我西行,其余人马原地扎营,保护二爷与夫人!”

他只要二十人杀入敌阵,足矣。

林荆璞听言一愣,忙劝阻道:“亚父,西行之路必然凶险,不如我们仔细商议过后,再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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