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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吴渠的水师这两日停靠在鸢岭的码头上修整, 林荆璞与沈悬连夜骑马东上,便赶至了鸢岭一带。

为了行路轻便,他们并未带伞具,哪知这会儿山间下起了淅沥小雨。林荆璞的金绒大氅沾了水, 抵挡不住阴寒, 反倒成了他的负累。

沈悬先将马拴在了岸边, 林荆璞独步往前,欲登船拜访。

岸口的守卫不认得林荆璞, 便将他们拦了下来。倒是船上有人瞧见了, 匆忙进去跟他们的大人通报。

林荆璞性子不急,又在岸上淋了会儿雨。

过了许久,吴渠才披了件敞开的紫色滑衫, 大步如飞地走到了甲板上,一眼便看准了林荆璞,热情相迎:“我还道是这山里跑出来了只玉面狐妖,淋个雨都能美成一幅画似得, 不想竟是二爷!许久不见了,我当真好生惦念!”

吴家兄弟在他面前向来不太习惯自称为“臣”。

三吴祖上也干是倭寇营生的,只因两百年前吴家的先辈平荡了其他岛上的倭寇,后来便入了中原占地为王。

吴家军是水上得天独厚的神兵, 这片水域上没人能胜过他们。大殷朝廷先后派兵数十年都攻不下这块硬石头,后因吴家治理三郡又颇得当地民心,朝廷只好派人与吴氏一族签下了条状,许他们世袭而传、因地而治,给了他们最大的限度。

所以他们名义上是大殷的官、大殷的兵, 可又是三郡名副其实的王。

这吴渠是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可看着却最为油滑老气, 脸上横肉摇摇欲坠,连同眼下常年有乌青,像个纵欲过度的鬼阎王,与他两位哥哥的样貌风度相去甚远。

“这帮瞎了狗眼不识趣的东西,没见下着雨呢,怎不晓得给二爷撑伞!”

吴渠怒目呵斥,气呼呼地踹了那守卫两脚,又立马挤出笑,步下船梯,命人取了自己的乌金斗篷,要亲手给林荆璞穿戴上。

林荆璞微微蹙眉,推脱笑道:“大人不必忙了,反正里头都已湿了。”

吴渠忍不住打量了眼他身上的这件大氅,又笑着说:“那快请二爷坐到大船里头烤烤火,喝点热酒,身子便能暖起来了!”

林荆璞颔首一笑:“多谢吴大人了。”

沈悬寸步不离,防着吴渠,护着林荆璞上了船。

船厅里炭火的确烧得够旺,恍如闷暑,甚至还有些闷热得透不过气。

七八名姬妾露着腿,还未拢好身上的薄纱,见人进来,也不生怯,只是笑吟吟退到一边去给人倒酒。厅内还有两个模样上乘的小倌,也穿着素色的纱衣,身姿朦胧若显,叫人看了浮想联翩。

吴渠好色,又是出了名的男女通吃。他行军操练的路上,都得带上这么几个人解乏。

一姬妾已黏了过来,要给林荆璞倒酒。

林荆璞抬手婉拒了,吴渠见状,便哈哈大笑起来,又粗声使唤了身边的小倌过去作陪:“二爷好的是你们这口,赶紧去去伺候着,一定得让二爷舒服了。”

林荆璞自个脱下了湿透了的大氅,漠然地对火烤着,置若罔闻。

沈悬则冷冷将那两名小倌挡住了,不让他们近林荆璞的身。

吴渠也只是笑笑,捧碗喝酒之时亦不忘直盯着林荆璞的面皮看,油嘴滑舌道:“听闻伍老早几日前就去邺京接二爷,怎么二爷没与伍老碰上面,倒是形单影只,还误打误撞上了我的船?”

林荆璞搁着酒没喝,说道:“碰是碰上了,只不过亚父临时有别的要紧事,调头去了雁南关,因此才耽搁了回南的行程。得知吴大人在此操练水军,我得闲,又想着许久不见大人了,便过来拜访。”

“哦?”吴渠抬起一边参差不齐的粗眉,张口要替他抱不平:“那雁南关能有什么要紧的事,竟比二爷回朝还打紧!”

“大人是自己人,在座各位的都是兄弟,又何必虚与委蛇。”

林荆璞将大氅翻了个面,继续烘烤,说:“柳佑劫持了皇嗣欲引亚父前往,这里头的玄机,大人要比我清楚,否则三郡眼下没有战事,又何至于要赶在年关之前操练水师?”

吴渠心下一沉,让人给林荆璞端上了一盘干果子,说:“柳佑这个人的做派我不大熟,可他手里头攥的毕竟是林鸣璋的儿子。那帮旧臣不是张口闭口便是先太子如何如何,将林鸣璋吹捧得个天人似得,如今得知他老婆儿子还活着,不早些迎回来,岂不是说不过去!”

“我也是这个意思。”林荆璞说话总是这样文弱柔和,可却正眼都不往吴渠身上打量,连那盘干果也没碰一下。

“我就不与大人绕弯子了,实不相瞒,此趟来鸢岭,不单单是拜访大人,还想请大人助我与亚父一臂之力,前往雁南关,以亲王之礼迎回太子妃与皇孙。”

吴渠听言,略有所忌惮,从林荆璞的美色上稍收回了丝精神,敲着手中的酒杯:“二爷可别拿这事逗我,我这三千多人都是水军,打小都只会在水里头混,到了陆地上勉勉强强,可要在黄漠中便都是些泥塑玩意,等着被轰呢——”

林荆璞循循善诱:“大人过虑了,迎接皇嗣回朝是件体面事,礼仪周备即可,无须真动刀枪。何况有亚父在,若真要用兵布局,他自会安排妥当。”

吴渠刻意要分了神,搂过一名美姬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那美姬俨然是个撩拨风月的巧手,不知附耳与他说了什么娇软之语,惹得吴渠一阵发笑,禁不住诱惑,便往她身下玩亵了一把。

林荆璞也不催促,对污秽之声充耳不闻,专心地烤起自己的大氅来。这氅过于厚实了,淋湿过后,也不容易干。

吴渠又暗暗瞥了林荆璞几眼,觉得很是奇怪。瞧林荆璞的行事与谈吐分明是比一年前更加沉稳了,可浑身上下不知从哪透出来一股狐媚子的风流。

可偏叫他是做皇帝的人!也只有邺京的那个皇帝能享用的了。

他不是皇帝才好咧,吴渠私心想。

吴渠这么想着,顿时觉得连怀里的美人都变得俗不可耐了,玩腻了,便随意地将人丢在了一边,朝林荆璞哂笑道:“二爷,你这大氅做工精致,看着倒像皇宫的物件。”

林荆璞也不避讳,目色稍垂:“的确是宫里旧人送的。”

吴渠抵着膝盖,长叹了口气,又重新将话扯回了正道上:“我们吴氏一族仰赖大殷皇帝仁慈,百年多来才得以在三郡境内另行分郡制,收缴治河之税。按理,二爷有什么吩咐,我本不该推辞,可这半年多来旧臣们每每谈论二爷,便都逃不开您与那启帝的私情。我们兄弟不想左右伍老的决定,更无心过问皇嗣之事,可大殷至少需要一个能让臣子信任拥戴的皇帝,复国才不会是空谈,三郡也能承袭旧制,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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