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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朝一路回到府中,精神这才猛地松懈。一直等在府里的婵娟见她脸色不好,急忙拧了热帕子递给她:“少爷,方才发生何事了?”

“没什么大事。”顾朝朝随意擦了擦脸,简单将事情说了。

婵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个顾茵儿……怎么蠢成这样!”

“我也是头一次见,”顾朝朝气笑了,“好在她明日就该走了。”

“她诡计多端,万一不走呢?”婵娟担忧。

“不走?”顾朝朝挑眉,“今晚之事一旦告知族老,她哪还有什么脸面留下,怕不是要连夜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经此一事,顾清风父女俩再没脸回矿州城,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十日之约被沈暮深反复提及,她若是不给他个交代,恐怕是很难糊弄过去了。

……不行的话就坦白吧,赌一赌他剩多少良心,总比真被弄死的好。顾朝朝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一夜无眠,转眼就是天亮。

如她所料,没等她去找族老们,顾清风一家便连夜离开了,估计是想借这个时间差,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在几百里之外的朗州城继续用顾家的名头做生意。

顾朝朝也懒得对他们赶尽杀绝,只要他们不回来,就随他们去了。

自从顾茵儿的事发生后,顾朝朝连续两天没登将军府的门,眼看着还剩最后一天期限了,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坦白。

各种装可怜的法子想了一遍后,顾朝朝总算面色凝重地往将军府去了。

“顾少爷,将军正在房内施针,怕是没功夫见您。”侍卫客气道。

顾朝朝一愣:“怎么今日是白天施针,以前不都是晚上吗?”

“回顾少爷的话,似乎是因为天气转寒,将军的右腿开始疼了,所以从今日起一天施针两遍。”侍卫回答。

顾朝朝顿了顿,意识到她最担心的剧情还是来了。

根据原文来看,沈暮深起初只是有些疼,施针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想要恢复只能复健,然而他却不肯用双脚走路。再往后便是彻底没有了知觉,截掉膝盖以下才保住性命。

截肢之后没多久,京中那位便以他无法再担当大任为由革去他的官职,成为压垮男主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面的剧情是什么呢?男主彻底跌入泥里,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踩上两脚,而他也在这种痛苦中一蹶不振。前几本的男主惨归惨,但最后好歹都有那么几章的高光,而他却不同,所有的风光都在前半生,自从被人设计,便彻底没了出头日。

而目前来看,在他变得像原文中这么惨之前,第一个惨的肯定是她顾朝朝。

顾朝朝无言许久,瞬间收回了今日坦白的想法。

“顾少爷?”

“啊……”顾朝朝回神,“那什么,我还有事,不如今日就……”

话没说完,房内传来一声瓷片破碎的声响,侍卫们脸色一变,急忙冲了进去。顾朝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跟去,结果一踏入房门,便看到沈暮深一身白色亵衣,狼狈地躺在地上,双眼阴鸷泛红,显然是恨到了极致。

顾朝朝心里一阵瑟缩,但还是在侍卫们帮忙扶他的时候主动上前,伸手便要扶他。

“放开我!”沈暮深脸色一冷。

顾朝朝只能松手。

沈暮深被扶到床边坐下时,鬓边已经被汗水湿透,顾朝朝趁机跟大夫小声问了两句,得知是他刚扎完针想自己倒杯水喝,结果痛症发作摔倒了。

顾朝朝叹了声气,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沈暮深这么骄傲,结果被她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她这条命怕是真的岌岌可危了。

正当她苦恼的时候,沈暮深已经缓过神来,看向她时眼底漆黑一片:“想起那女人是谁了?”

顾朝朝尴尬一笑,连忙将旁边的大夫推过去:“将军的病情如何了?”

大夫没想到她会这样,无言一瞬后叹了声气,只好先行开口:“将军,针灸服药只能暂时活络经脉,但终究治标不治本,若想保住这条腿,最好是不要再用轮椅,每日里多走多动才行。”

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帮着询问:“若是多走动,能让腿恢复如初吗?”

大夫为难:“恢复如初怕是难了,但至少能避免截肢,日后若是练得多了,亦能不靠工具走动。”

听起来利大于弊,可惜这个世界的男主是一只骄傲的小公鸡,要他跛着脚走路,他宁愿截肢坐轮椅一辈子。顾朝朝瞄了沈暮深一眼,果然看到他神色淡淡。

大夫看向沈暮深,见他无动于衷,便想再劝:“将军……”

“知道了,你退下吧。”沈暮深直接打断。

大夫无奈,只好转身离开,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也跟着走了,独留顾朝朝一个人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上前:“大将军……”

“今日便是第十天了吧。”沈暮深抬眸。

顾朝朝讪讪,假装没听到:“将军,你也听到大夫说了,如今为了您的身子着想,不能再用轮椅了。”

“顾朝。”沈暮深闻言,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顾朝朝顿了顿:“小的在。”

“你总这样精通惹恼我的法子,真是叫我想不杀你都不行。”沈暮深声音沉郁,已然透出几分威胁。

顾朝朝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在他跟前跪下:“将军,您仔细想想,如今您只是右腿有疾,便被变着法地架空了,若是将来截肢,恐怕连您的官职都保不住了,毕竟朝中规定,身有残缺者不能为官,到时候您一无所有,该如何自处?”

她说得恳切有理,沈暮深即便是个傻子,也听得出她在真心为自己考虑,更何况他不是傻子。

沈暮深静了许久,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我若一无所有,你岂不就高兴了?”毕竟现在能威胁到她的,便是自己这一层身份。

顾朝朝苦涩一笑:“您说得哪里话,小的心里将您当朋友,您若一无所有,小的怎会高兴。”

“少跟我套近乎。”沈暮深嗤了一声。

顾朝朝叹气:“大将军,听大夫的吧,反正只是在院中练习,除了亲信无人瞧见,先将腿保住,日后想坐轮椅继续坐就是。”

沈暮深依然面无表情。

顾朝朝见状,只得下狠药:“大将军,您知道您脾气差难相与吧?”

沈暮深:“?”

“不仅脾气差难相与,还整天端着架子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肆意妄为与流氓无异,偶尔还会因为中二病做出蠢事,您知道什么叫中二病吗?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才会有的毛病,自大无知居高临下觉得全世界都不如自己……”

“顾、朝!”沈暮深彻底黑了脸。

顾朝朝失笑:“您才来矿州城几日,便已经得罪了知府和满城权贵,若是没了官职,您可想过自己会有多狼狈?”

沈暮深神情阴郁,双眼如蛇一样盯着她。

顾朝朝试探地走上前去,见他没有拒绝,便安静地走到他跟前蹲下,轻轻帮他捶腿按摩活络经脉:“您不想走路,是走得不好伤自尊,可若没了官身,伤自尊的事又岂会只有一桩,到时候您受得了吗?”

沈暮深冷笑一声,没有理她。

“大将军,听大夫的话吧。”她昂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总结,身上的檀香如蛊虫,蛊惑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沈暮深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对着一张男人的脸发了呆,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推开顾朝朝:“我随母姓,入了母亲一脉的家谱,与你顾家无关,飞黄腾达也好、狼狈落魄也罢,都与你顾家说不上什么牵扯。”

“小的知道。”顾朝朝笑笑。

“但我若落魄,至少你的小命保住了。”

“这个小的也知道。”顾朝朝唇角笑意更深。

沈暮深死死盯着她,似乎想看出在她想什么:“我不治疗,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何还要劝我?”

“大将军,不管您信不信,旁人或许对您有所图,我却是真心为您好。”顾朝朝一字一句认真道。

沈暮深微微一怔,回过神时她已经站了起来,背着光对他露出笑容:“将军再歇息会儿吧,小的就不打扰了。”

顾朝朝说完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他:“将军,人不到死的那一日,谁也不知谁会如何,前朝天阉丞相的故事您可听过?即便身有隐疾,可只要四肢俱在,便合乎做官的规矩,只要合乎规矩,便有东山再起那一日,更何况……”

顾朝朝说完停顿许久,轻笑一声继续道,“更何况小的始终觉得,即便您将来身有残缺,只要您想,依然能有一日重回巅峰。”

说完,不等沈暮深反应,她便直接离开了。

沈暮深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他才静了许久,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又叫这人给跑了。”

另一边,顾朝朝心急如焚,却不敢表露出半点急切,只是默默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出将军府,看着将军府的大门在面前关上后,她才猛地松一口气,赶紧往家里跑,一进门便叫门房把大门关上。

“这是怎么了?”婵娟不解。

顾朝朝拍拍胸口:“别说话,陪我去屋里躺会儿。”今天就是第十天,她刚才说了一番话让沈暮深心乱如焚,暂时顾不上来找她麻烦,可不代表他会一直想不起来。

现在就指望他在听完自己的剖析之后为之感动,暂时放过她吧。

顾朝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拉着婵娟回屋了。

因为怕沈暮深随时找来,她回到房间后也是坐立难安,始终没有解下裹胸。婵娟看到她这副样子,也跟着感到不安,却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

两个人煎熬了一整天,直到子时的打更声响起,顾朝朝才直接瘫倒在床上。

“少爷,究竟是怎么了?”婵娟担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