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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坐车回南山院的路上, 云织坐在后排,难得身边没有那道压人的气息,她姿势放松了很多,倚靠在车门边, 安静看着窗外不断向后流逝的灯河, 眼前却还是那张照片里拍到的情景。

云织忍不住审视自己。

她可能在不自觉的时候, 对秦砚北的界限感有些模糊了。

以前她身在其中,看不到,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刚才的第三方视角清清楚楚, 哪怕拍照瞬间的那个亲密举动是个小意外,也不影响动作和气氛的出格。

她在跟秦砚北刚认识的时候就提醒过自己, 他是救命恩人,她对他有不自觉的信任和亲近感这没问题, 可只限于报恩, 不能牵扯别的。

太子爷跟她身份云泥,哪怕她站着不动, 只要在他身边, 都容易被别人误会成别有目的的高攀,何况现在彼此之间熟悉, 她受他照顾越来越多,又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就更容易因为急于报答他,把握不好相处的分寸。

她应该反省,免得给秦砚北造成困扰。

云织感觉到前面司机的眼神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落在她身上, 想说什么, 又不太好意思张嘴, 她直了直身体,礼貌地主动开口:“怎么了吗?”

司机笑笑,摇头说:“没有,就是……您别介意啊,我就是好奇,秦总身边从来没有过姑娘,您还是第一个,平常我也不敢看,趁今天秦总不在,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云织觉得这话里的意思有点奇怪,顺着问:“什么样的?”

“我说不好,反正跟平常见过的那些大小姐不一样,干干净净的,漂亮也很天然,好相处,”司机趁红灯,有点赧然地挠了下头,感慨了一句,“原来秦总喜欢这样的。”

云织这才醒悟过来奇怪在哪,赶忙澄清:“不是,你误会了,我跟秦总不是那样的关系,因为他身边没人,我单纯就是来照顾他的伤病,等他痊愈我就走了,你干脆把我……当成来南山院干活儿的正常打工人就行。”

司机笑得更开了,表情很明白,他都懂,他不会揭穿。

云织想来想去,也没法解释得更多,报恩那些话,毕竟涉及秦砚北的隐私,她总不能逮谁跟谁说。

不过这已经给她证明了,她的存在是真的很容易被误会,要是她自己再不把边界拎拎清,那就更百口莫辩了。

她不能给秦砚北添这种麻烦,太子爷什么家庭背景,要是因为她被人乱传,指不定会有多少后患。

她也不想让自己有暧昧不清的传闻。

虽然她从没有见过十一的脸,找不到他任何信息,但她知道,她确实为那个人心动过,即使当年还小,青涩得什么都不懂,记忆全凭自己勾勒,可并不影响……

这么多年过去,她长大成年,早已经抹掉了当初所有孱弱狼狈的痕迹,依然默默的,无声无息惦念着那个她连身份年纪长相都不了解的人。

也许她这一辈都无望认识他,就算见了面都不会相识,她也不愿意走出心底一直扎着根的那扇狭小天窗。

云织回到南山院没休息,直接去花房里种菜,答应秦砚北的事她当然得说到做到,吃不吃是其次,只要他从楼上窗口望下来能看见一片生机勃勃的绿,就足够有价值了。

她以前在桐县跟奶奶生活,经常陪老太太去山里,什么都帮着种过,手法很熟,九点多就种完了一片。

秦砚北接近晚上十点才进家门,送他回来的助理临走前还一头雾水地偷看了一眼阎罗王,实在没想通他怎么会大晚上的突然需要钱夹。

秦总眼光高得离谱,买钱夹也一样,等不及订货,必须今晚拿到,所以只能在怀城目前有的现货里选,没有照片位的还排除掉。

最后太子爷勉为其难挑出来一个,助理也是开车时无意中发现,他坐在后排,竟然把一张拍立得照片裁成合适的尺寸,端正放进了钱夹里,贴身携带。

秦砚北的钱夹本来放在内侧口袋,进家门以后,他看到后院花房灯亮着,知道云织在那,就专程把钱夹换到了大衣外侧口袋里,而后不疾不徐转动轮椅过去。

他可以再纵容她一点。

她不合时宜地脸皮薄,不敢跟他亲近,他就勉强多给她一个机会。

钱夹里放她照片,够让她意外了吧。

在游乐场她顾虑多,怕人看,难为情,行,他试着去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那现在已经在家里,没有旁观者,看她还有什么可犹豫。

好好的约会,竟然机会都不知道把握住。

等轮椅停在花房玻璃门外,云织的菜基本种完了,她脚边沾了不少泥,手指上湿漉漉都是水,回头看到秦砚北,对他笑得很浅。

她温声说:“砚北,你上楼休息吧,我快好了,菜籽需要长一段时间,有些菜苗过些天就可以吃,到时候让郑阿姨做给你尝尝。”

秦砚北不动声色地慢慢进去,见云织没注意到他大衣口袋里装了异物的反常,拧了拧眉,紧接着他手机很是时候的响了,他往外拿的时候,看似不小心地带动了里面其他东西滑出来,“啪”一声掉在地上。

云织循声看过去。

是个简洁的黑色钱夹,略微敞开,里面好像插着一张合照,具体看不清。

又是钱又是亲密关系的,云织哪能随便上前,体贴地倒退了半步避嫌:“我手上脏,没法帮忙,砚北,辛苦你自己捡一下吧。”

太子爷不悦看她:“……坐轮椅不方便,弯不下去,你来。”

云织别无他法,只能乖乖过去,她把手擦干,弯腰碰到钱夹的那刻,隐约感觉到男人的呼吸微微变了调。

他不想被看里面?

云织本来也没打算偷看,将钱夹合好按紧,一点都没往照片那瞟,果断递过去还给他。

结果太子爷似乎更不满意了?!

这么一眼望过去,他黑漆漆的睫毛都要结上冰。

云织摸不透他的脾气,把钱夹又往前送了送。

秦砚北盯着她细白的一截手腕,喉咙里郁气翻涌,她到底想干什么?!以退为进是不是也要有个限度!他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还想让他怎么样?

“砚北?”

那截腕子又薄又秀气,在秦砚北眼前晃,他忍无可忍一把握住,五指往里勒紧,在听到云织下意识的小声吸气时,又陡然松开,指腹流连着,在她腕骨上粘的一块泥污上抹过,给她擦净。

这种接触放在以前,云织还可以淡定。

但晚上她刚把利害关系想明白,这会儿的边界感就拿捏得非常精准。

她迅速把手抽出来,远离秦砚北,背到身后,看到他指尖粘的泥,忙去找湿巾送过来,轻声道了好几次歉,关切有余,但亲近明显不足了。

秦砚北的手指像在被无形的火烤着,配上云织类似于划清界限的反应,灼烧难忍。

行,做的不错。

这女人彻底无法无天了。

他陪她约会,她就给他这样的回馈,究竟是想跟他要什么更难实现的东西,才坚持要搞欲擒故纵这一套!

夜里方简例行打电话来记录秦砚北的心理状况,没想到他唾沫横飞说了快十分钟,太子爷居然一言不发,只有一声一声低缓的呼吸和笔尖勾线的沙沙声,隐隐慑人耳膜。

方简忐忑问:“出什么事了?是因为下周的秦家家宴?那家宴不是你们家习俗吗,你要懒得面对那帮虚情假意的亲戚,不去就行了,不至于受影响吧。”

秦家家宴是多少年的老习惯,不管子孙在外面怎么呼风唤雨,到日子也得回去聚这个餐,毕竟现在秦家的老爷子秦江川还在位,掌着大权。

那边停了许久,方简以为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秦砚北磁沉的声音才低低传来:“……你谈过恋爱没有。”

“没啊,”方简说完才反应过来,敢情心狠手辣搞事业的秦总这会儿是为情受困,“不过理论知识丰富,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咨询。”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秦砚北终于张口,有少许的哑意:“忽冷忽热什么意思,在应该更进一步的时候,反而往回退了。”

方简不能相信这种问题居然出自于太子爷的嘴,而不是跟他恋爱的姑娘。

他合理分析后说:“一般这种情况,只要两个人是正常恋爱互相喜欢的话,那应该是对方有什么深层需求你没给实现,跟钱有关的不考虑,最常见的应该是官宣承认?”

他越说越觉得靠谱:“你也说了,现在是应该更进一步的时候,那在这之前,她应该是想要一定程度的重视,毕竟你身份特殊,她一个上学的小姑娘,外界眼里本身就相差悬殊,她想要被承认也是人之常情。”

“说白了,”方简笑道,“人家没能从秦总身上得到安全感。”

他听不出秦砚北的情绪,但对面的呼吸节奏显然比之前要沉着不少。

秦砚北淡淡评价了一句:“矫情。”

紧跟着就挂了。

秦砚北把工程师团队那边待审核的大量数据审完签字,又把几份白天没时间处理的文件看完打回去,视线才再次回到漆黑的手机屏上。

这女人,加了他微信,连句晚安,一个表情包都不会发了。

手段用起来还真是狠得下心。

为了牵扯他情绪,左右他的喜怒,她快要无所不用其极了。

秦砚北拾起手机,受了胁迫似的蹙着眉心,打开搜索引擎,在里面一字一字输入:“女朋友故作冷淡怎么办。”

搜出来的各类回复99页还带加号。

其中点赞最高的那条说:“如果你只是一般喜欢,那就由着她,大不了分手,如果你非常喜欢,那就主动热情点,送礼物,带她见见朋友家长,给她官方认可,女孩子闹嘛,大多都是缺少安全感。”

秦砚北耐心欠缺地扣上手机,嫌恶地冷嗤。

一般喜欢都谈不上。

最多就有些心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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