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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那么远,柯志明看到了叶天卉笑的样子。

冬日的阳光下,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笑起来很好看,沉静从容,他看着她那样笑,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他第一次翻身上马,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年少的他瘦弱沉默,但又心怀壮志。

他雄心万里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可以气吞山河,但是身体深处又藏着一个懦弱的自己,会害怕自己一败涂地。

这一刻,在这个女孩子的笑容中,他觉得再次回到了那一刻,懦弱胆怯和势在必得交织在一起,让他既充满信心也充满忐忑。

他垂下眼睛,最后一次整理着自己的鞍具。

其实他知道没有什么好怕的,一旦他翻身上马,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他拥有可以战胜一切的力量。

但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想起周畹兰和自己说的话,想起周畹兰眼中的忐忑。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战争遇到三种人是要提防的,老人,孩子和女人。

因为这三种人默认是力量对抗世界的弱者,一旦上战场,那就意味着他们身怀特殊的绝技,必须倍加防备。

只是现在他有些茫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子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她到底掌握了什么必杀绝技?

而就这诸般心思中,比赛要开始了,骑师们纷纷翻身上马,过去了闸口处。

他远远地看了最后一眼叶天卉,她也翻身上马了。

当她翻身上马的时候,他恍惚中感觉到这个女性身体中蕴含的力量,一种柔韧的,坚定的力量。

他深吸口气,攥紧了缰绳,让自己振作起来。

这都是心理战罢了,他久经沙场,不该败在这样一个新手女骑师的气势下。

此时的叶天卉翻身上马,她握着缰绳,看着前方,前方是山路,崎岖不平,甚至有多处陡峭而突然的转弯,这些都是需要她去征服的。

她还听到观众席上发出了劲爆的呼啸声,人们狂热欢呼,举旗呐喊。

叶天卉知道,他们不光是为了自己心爱的赛马,还为了手中的马票,为了能够赢得丰厚的回报。

她事先研究过数据,绝大部分马迷押了龙华佳人,押腾云雾的马迷大概占到了总数的百分之零点三,并不多。

她要赢,赢了后,让这百分之零点三的马迷获得丰厚的报酬,让叶家在这场寿宴中大出风头,也让自己获得两位老人押下的奖励。

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她必是要满载而归。

这一场胜了,从此叶家便是她的天下,从此她将在香江赛马界名声大涨。

这么想着间,比赛已经开始了。

随着旗子挥下,发令铃声骤然响起,而几乎就在铃声落地的那一瞬间,训练有素的腾云雾压低前身,马蹄往前方跑道狠狠凿下,随着那猛烈而短暂的顿锉,千磅之重的马体承载着叶天卉,轻盈而迅猛地飙射而出。

一旁观站台上,顾时璋正注视着那匹马,那个人。

她柔韧纤细的身体成弓,完美地贴伏在马背上,配合着腾云雾奔跑的节奏。

这段时间她自然是一直在训练,尽管她没说,但他知道。

事实证明这些训练效果显著,让她很好地找回了昔日的感觉。

他好像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披荆斩棘的女将军,她骑射功夫足以让天下男儿汗颜,她一把青锋曾经指挥千军万马。

他这么看着的时候,旁边周畹兰喃喃地道:“她比我以为的精彩多了,不过她能赢柯志明吗,可能吗?”

旁边一个声音却道:“我也很想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底气。”

周畹兰看过去,说这话的是孟逸年。

显然孟逸年也在密切关注着这场比赛的结果。

如果说这一场比赛,柯志明和叶天卉是对手,那么一旦柯志明失利,叶天卉杀入决赛,必然威胁到孟家的地位。

当然,若是柯志明进入决赛,那也将成为聂平起的威胁。

是以对于今日的孟逸年来说,敌人和敌人的对决,他可以坐山观虎斗,但又心怀忌惮。

顾时璋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逐着场上的身影,他连看孟逸年一眼都不曾。

此时十二匹马已经在轰隆巨响中滚过最前方的直道,马匹逐渐散开,跑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柯志明以及另外两匹名驹,而叶天卉驾驭腾云雾就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腾云雾节奏顺畅,轻盈迅猛,犹如飙风。

他笑了下,对身边的那两位道:“接下来你们可以看到我女朋友的御缰之术了。”

而随着他话音落时,叶天卉开始了反攻。

此时的叶天卉轻盈地攥着缰绳,身体前俯,耳边是在场八万人的呐喊声以及那撼天动地的马蹄声。

亚热带气候下的冬日,干燥清冷的疾风夹裹着尘土飞掠,她清楚地感觉到腾云雾的鬃毛扑打在她的耳边。

磅礴彪悍的奔马以着轻盈速度飞驰,这带给她一种虚幻的感觉。

她略俯首下来,在那极度的喧闹嘈杂中,心却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沉静。

她骑在奔马之上,手握缰绳,前方是广袤天地,那是她即将征服的沙场。

空间和时间已经消失,马道上,只有她和她的马,可以穿越万里,可以跨越光阴。

她相信自己拥有掌控一切的力量,可以掌控天地,掌控日月,可以让这奔腾而野性的力量成为丝滑而驯服的流水。

她身体微微前倾,策马前行。

于是人们便看到,那匹马突然自马群中蹿出,御风扬蹄,狂飙向前,直逼前方。

它好像并不是要超越谁,它只是要奔向它的目标,它气势如虹,无人能挡。

人们眼睁睁就这么看着,看着它瞬间赶超了几匹马,就在柯志明侧右方,直奔前方山路。

人们惊呆了。

在片刻的怔愣后,观众席上发出了巨浪一般的呼啸声,人们不敢置信,就是那个女骑师,她竟然胆敢挑战柯志明!

有人疯狂呐喊,喊着柯志明的名字,让他尽快甩开这个女人!

贵宾席里,气氛紧绷到了极致,一众人等,几乎没半点声息,所有的人都屏住气息攥着手中的望远镜。

于一匹马来说,这是草料之争,是荣誉之战。

于柯志明而言,这是前途之争,是名声之战。

可是于在场的家族来说,这是各家资本的博弈,是赛马行业实力的终极决战。

这甚至是大香江开发方向的生死决斗,是沙田圆洲角和昂船洲的填海之争,是香江房地产的掌舵之战!

大家几乎押下身家性命,投入筹码,逐鹿香江,关系到千万人身家的海量资金,此时将所有的重量全都押在了赛马场那一人一骑之上。

每个人都在盯着那马匹扬起的铁蹄和骑手弓起的瘦弱脊背,看着他们承受了万钧之重,看着他们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看着他们竭尽全力地扬起蹄子,看着它们并驾前驱死死纠缠。

周畹兰紧紧攥着拳头,眯起眼睛,盯着场上的局势。

她看得出,柯志明是有余力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赶紧甩开,他在做什么!

他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侧右方的叶天卉!

她几乎大喊出声,但是嘴唇张了张,却完全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骤然间,柯志明的马一个顿挫,他握紧了缰绳,策马反攻,显然他终于发现了犹如幽魂一般骤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叶天卉。

然而好像已经晚了。

他既然疏忽了,那叶天卉就再也不会给他机会。

叶天卉纵马一跃,腾云雾挟裹着巨大的力量,流畅而富有节奏地奔在了他的前方,占据了他前面的路。

这是内圈,宝贵的内圈,一旦被人占上,便有付出十倍的代价来抢回!

周畹兰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上方的天空崩塌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柯志明竟然对叶天卉毫无防守!

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出现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

孟逸年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场上局势,他自然也发现了异样。

为什么叶天卉可以就这么出现在柯志明身边,却丝毫不会被察觉,她到底怎么赶超柯志明的!

柯志明那样的经验老手,竟然让一个新手女骑师随意超越毫无反应?

人群中发出了如雷般的呐喊,人们疯狂而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捶胸顿足,有人大声尖叫,也有人已经为那赶超的腾云雾喝彩。

人们痛苦嘶吼,人们绝望攥拳,人们无法理解,当然更有人欢呼起来!

为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为了这罕见的奇迹,为了这匹面对强敌勇往直前的拼搏!

摄影机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在拍摄着,无数的长枪短炮以及望远镜正盯着,而就在现场那么多人狂热的注视中,叶天卉驾驭着腾云雾,铁蹄鞭笞着跑道,径自踏入了那片山路,那也是本次赛程中最难的一条路。

要知道,这里是环形山路,要穿梭在无数小山和丘陵之间,如果是外圈尚且有一定的转圜空间,但是如果内圈,在没有任何转折空间的情况下,这就意味着对骑术有着超凡的要求。

打个比方,这就如同开一辆车,在各种急转弯的情况下,依然高速前行。

人们紧紧盯着那道红色身影,看着她如火一般地向前冲刺,丝毫不曾减速,所有人的心全都提了起来。

顾时璋身边的孟逸年骤然道:“她为什么不减速!”

周畹兰也在盯着场上,她也在困惑,她为什么不减速?

而这个时候,顾时璋却道:“因为她不需要。”

他这话说出时,却见叶天卉骤然加速,于是人们看到,那一匹马一个人犹如闪电一般冲向前方山路。

赛场上八万人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于是人们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奇迹!

那千磅之重的赛马,它的身体几乎成为一道柔软的弧光,它犹如一尾灵动的鱼,灵敏而迅捷地穿梭过那弯曲的山路!

它在转弯时完全不需要减速,不需要绕远!

它将庞大充满野性的身体与灵动敏捷完美融合,它穿梭过那些曲曲折折的山路,奔跑的路线化作了一道拖尾的弧线!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绝技,就连柯志明也从来没有过!

如果说,在初次被赶超的失利后,柯志明还有勇气聚集所有的力量再次发出攻击,那么现在,当他被这个女骑师赶超,当他看着她那精湛的御缰之术,他彻底被击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