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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砚青:“对,我怕你带累了我的名声。”

毕竟如果让外人看到他们这样,难免多想,说不得多出许多传闻,如果万一陆绪章父亲知道了——

她突然想到了:“父亲他老人家那里你怎么说的?”

陆绪章:“先瞒着吧,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怕惊吓到人家,再说万一他知道了,你明白他的。”

孟砚青自然知道,如果公公知道了,先来一个大惊吓,如果不能接受那就麻烦了,能接受的话,必然要求他们在一起。

孟砚青:“还是尽可能瞒着吧。”

陆绪章:“嗯,万一瞒不住就再说。”

孟砚青突然想到,笑看着他:“这些年,父亲也不少催你再婚吧?”

陆绪章神情略顿了顿,之后叹:“倒是也没催,但他的心思我明白,所以我的许多麻烦都来自他,他是乐见其成的。”

孟砚青倒是大概明白,之前陆亭笈说的“杂七八杂跑过去讨好的”,那自然都是来自老人的默认。

她笑道:“也没什么,反正你习惯了。”

陆绪章轻哼:“我看你很幸灾乐祸。”

孟砚青:“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场吧?”

陆绪章抬腕,看了看时间:“我安排的是二楼的座位,靠前排,但比较隐蔽,我们晚一些,等一楼大部队都就绪,我带你从后面进去。”

孟砚青:“突然感觉有些偷偷摸摸的。”

陆绪章笑看她:“就像小时候偷偷去看电影?”

孟砚青:“有点吧。”

那时候,她不太爱上学,喜欢逃课,陆绪章便陪她逃课,两个人从围墙那里翻出去,然后跑去电影院看电影。

后来电影院的电影都看差不多了,没什么意思,陆绪章就从陆老爷子单位偷拿了那些老放映磁带,找那里的放映叔叔帮着放外文电影,两个人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差点把那里私藏的电影都看遍了,那都是一些绝对不可能对外公开放映的影片。

所以他们两个接触到的外面世界远比一般孩子要多。

陆绪章笑望向那边走廊:“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进去,最佳时机。”

孟砚青点头:“走。”

陆绪章便领着她,从后门过去,那后门是很狭小的门,平时可能是员工出入通道,略有些陈旧,通道也很暗。

陆绪章便伸手,虚扶住她,压低声音道:“有点黑,你小心台阶。”

孟砚青:“嗯。”

陆绪章便不再说话了,和她一起走过那通道。

通道中光线昏暗,隐隐可以听到墙那边音乐会前的喧嚣声,不过两个人却很安静,都没说什么话,就这么静默地往前走。

孟砚青便觉得,一切都是很自然的,纯洁的,美好的,不掺任何杂质。

就像回到了童年,他们一起逃学,一起顽皮,一起去偷偷看那些大人不允许看的,放肆而恣意地叛逆着。

两个人走到通道尽头后,音乐会的喧嚣声变得很大了,陆绪章观察了下外面情况,却见现场氛围并不好,有人在走进走出,还有人抽着烟站起来。

如今的国内毕竟不懂西方乐团演出的礼仪,也不明白这种顶尖乐团的傲气,一起都显得很随意。

那路德维希显然是恼了,他怕是没见过这么不懂演出礼仪的观众。

终于,在一个观众站起来晃悠着发出很大的脚步声时,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对方,用指挥棒狠狠的指着那观众。

这么一来,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观众,那观众也是吓到了,连忙蹲了下来。

陆绪章微挑眉,压低声音,耳语道:“我们从后面进去,别人不会注意到。”

孟砚青用口型道:“好。”

当下两个人悄没声地从那通道出去,之后,略弯着腰,走过无人注意的角落,终于不着痕迹地磨蹭着到了他们的座位上。

坐在座位上后,孟砚青便觉得太好了,这座位绝对是贵宾席位,角度奇佳不说,关键是还有遮挡,别人很难注意到他们。

孟砚青笑望向陆绪章,眉眼间都是赞赏。

陆绪章用口型道:小事一桩。

音乐会幽幽的白光下,她看着他那优雅的侧颜,突然想起刚才两个人猫着腰跑进来的样子。

她略凑近了他,低声道:“你说,如果刚才有人看到,或者有记者把我们的样子拍下来,那该怎么办……”

陆绪章黑眸含笑:“也没什么,大不了丢人现眼,脸皮厚点就行了。”

孟砚青看他那样子,突然想笑,但这时候音乐马上要开始了,她又不好笑出声,只好拼命憋着。

陆绪章便用指尖轻叩了下她手背,那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孟砚青这才忍下来,抿着唇压住笑,正襟危坐欣赏音乐。

此时,场上这位指挥皇帝路德维希打出了第一拍,于是随着这第一拍,柏林乐团那华丽的美声便瞬间淹没了整个场馆,这是莫扎特的第三十九交响曲,大乐队大气派,美轮美奂,那是平时听磁带完全无法比拟的震撼。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平静地欣赏着这一生都难得听到的美声。

不过孟砚青也发现,或许是因为乐队整体的情绪问题,她可以感觉到,整体演奏水准好像并没达到路德维希的最高标准,发挥上略欠缺——当然,这是在场大部分观众听不出来的,也只有部分专业人士能感觉到。

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期间,陆绪章侧首,低声问:“要喝点水吗?”

孟砚青:“算了吧。”

这音乐会外面是有类似火车上面餐车的小推车的,可以买到各种饮料果汁,但是她不想跑出去,更不想让陆绪章跑出去引人注意,好不容易偷偷摸摸跑到这么隐蔽座位的。

陆绪章却略探身出去,打了一个手势。

于是孟砚青便看到,宁助理弯着腰过来了,之后把两瓶饮料递给了陆绪章。

宁助理没敢说什么,把饮料递上来后,便低眉撤退了。

孟砚青:“……”

敢情还潜伏了一个打掩护的。

陆绪章:“一瓶柠檬蜂蜜水,一瓶冬瓜汁,你喝哪个?”

孟砚青:“冬瓜汁吧。”

不过她很快道:“还是柠檬蜂蜜水吧。”

陆绪章微挑眉,之后把柠檬蜂蜜水递给孟砚青,他自己打开了冬瓜汁。

两个人喝着水,陆绪章笑问:“觉得如何?”

孟砚青:“好像欠了一点。”

陆绪章:“国内这些年就没见过这种阵势,初来乍到的,难免不适应,其实你看这一场下来,场上氛围好多了,懂的不懂的全都安静了,我估计下一场效果会很好。”

孟砚青赞同:“指挥皇帝就是指挥皇帝,人家的傲气是有才气打底的,哪怕大家不懂,也能被他的音乐征服。”

人类是伟大的,用乏味的金属和呆板的木器制造出精巧的乐器,又用这乐器交织演奏出华丽震撼的音乐,这种交响乐的排场,这种偌大体育场被音乐充盈包围的效果,足以震撼全场。

陆绪章:“这些现在在国内还是阳春白雪,估计过几年就好了。”

孟砚青点头,之后想起儿子,她探头往下看了看,不过人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

陆绪章知道她的心思:“不用理他了,这么大了,还要我们惦记着吗?”

孟砚青听他那语气,瞥他一眼,不过倒也懒得教育他了。

他们父子看来关系就这样,没指望了。

这么说话间,下半场开始了。

下半场是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或许指挥皇帝的情绪已经完全到位,全体乐团成员也已经被调动起来,乐团把那独步天下的高超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美轮美奂的交响曲裹挟着饱满激昂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那是细腻柔软的,也是浓烈炽热的,丰满宏伟到填满每个人的心。

而最后的阿尔卑斯牧牛调更是摄人心魄,和那清朗如水的弦乐交响辉映,随着路德维希高高扬起的指挥棒,这场交响乐曲被推向了最高潮。

孟砚青下意识抬起手,握住了陆绪章的。

陆绪章没说话,反握住她的。

这时候,余音缭绕中,体育馆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全体观众,那些懂音乐不懂音乐的,全都被震撼到了,很多人都流泪了。

两个人走出体育馆,走出了那片喧嚣,在那火红的海棠树下,他用很低的声音问:“在想什么?”

孟砚青笑道:“活着很好。”

陆绪章沉默了会,才道:“要不要和我说下?”

孟砚青:“嗯?”

陆绪章温柔地看着她:“想听你说说那些年的事。”

他知道,她一直有所隐瞒。

也许并不是刻意隐瞒,她只是不愿意详细地描述她曾经的痛苦罢了。

可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他能感觉到。

比如过年时候的烟火,她那么害怕,他都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那十年。

孟砚青自然明白陆绪章的意思。

她略抿唇,轻笑了下,望向远处的天空。

日头已经西坠,壮美的霞光四溢开来,这座城市仿佛被铺上了一层艳丽的织锦。

她笑着道:“其实也还好,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声音,随风飘荡,来去无踪。”

陆绪章微抿着唇,神情略显苍白,一双幽深的眸子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她。

孟砚青安慰道:“也没什么,我并不觉得痛苦,只是有时候,我会想起以前。”

陆绪章声音压抑:“你会想起什么?”

孟砚青:“你说你要学好那首月光奏鸣曲,可惜你一直学不好,我想着,如果我还活着,定是要拿着小鞭子天天抽打你,非让你学好不可。”

陆绪章听这话,沉默了很久,才笑了。

他低声喃喃地道:“是,没有你,我什么都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