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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那外国老头却已经恼了:“我下午四点的飞机,我马上要赶往首都机场,你们这样耽误了我,那我怎么办?这东西是你们卖给我的,卖出来了,又拦住我,这算什么?我要给大使馆打电话,我要问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眼看着那老头恼怒,那经理一时也是纠结,放行,怕万一卖漏了,到时候自己就惹了大麻烦,一不小心就流失国宝成民族罪人了,不放行的话,东西是他们卖出去的,一旦老头恼了,惊动了大使馆,说不定就是外交事件,麻烦大了,不是他能兜住底的。

初挽:“洪经理,这万一真是什么国宝,被海关拦下,那我们饭店也得跟着接受调查吧?”

那外国老头听不懂中国话,不过此时却越发恼怒:“我马上要给大使馆打电话,如果你们耽误了我的行程,那我就要你们给出交待!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待我?”

那洪经理听着,心里也是无奈,忙上前劝说,又使眼色给服务员让她赶紧打电话请示,自己却先拿话哄住这外国老头,但是外国老头却依然愤怒,根本不听,甚至出言威胁,说是要马上找大使馆交涉。

这时候,就见有两位穿着西装的匆忙赶来,和他们一起的正是陆守俨。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上前,不卑不亢地道:“这位先生,实在是对不起,不过如果你的航班有什么耽误,我们会负责一切损失,但是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对这把青铜剑再次进行鉴定,不然的话,你带着这把青铜剑无法过海关,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陆守俨走到了初挽身边,对初挽点头,低声道:“我给旅游局打了电话,给文物局也打了,他们马上派人赶过来。”

初挽万万没想到这一会功夫,他动作竟然这么迅速:“派人过来?”

陆守俨:“是。”

初挽意外:“万一没什么事,那不是白忙活……”

陆守俨:“白忙活怎么了,不就是跑一趟?再说——”

他眸子墨黑,看了她一眼,淡声说:“我未婚妻说的话,那应该就是对的吧。”

这声音很低,低得仿佛羽毛,轻轻挠过初挽的心。

大庭广众的,他倒是说话挺直白,关键他还用那种轻淡到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来。

初挽脸上微烫,之后道:“那就看看情况吧。”

一时又问:“你找了文物局的人?”

陆守俨:“有个高中同学,他家里就是这个系统的。其实好几年没联系了,我也是刚想起来,试着打了电话,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想办法找了他哥哥,他哥哥恰好离这里不远,开着车就来了。”

这么说话间,那北京饭店负责人姓胡,这位胡总经理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那都是经过事的,看人眼力好。他从外国老头的态度,也看出一些问题来,并不敢大意,当下开始交涉。

到底是专门干这一行的,经验丰富,交涉时姿态非常谦卑,赔礼道歉愿意双倍弥补损失,但是态度却非常坚决,一定要重新经过专家查验确认没问题后才可以带走。

外国老头碰到这种软钉子,生气跳脚也没办法,最后在那里摊手无奈,连声叹气。

当下陆守俨和初挽被请到了旁边的休息室,有人送上来茶水糕点的,免费供应。

初挽正好饿了,尝了一块水晶糕,赞叹:“这做得真地道,果然是北京饭店,就是和外面不一样。”

陆守俨道:“你想的话,晚上我们干脆在这里吃?”

初挽:“算了,我们节省着点吧,这里肯定很贵,我们不要花这个冤枉钱,回家吃多好。”

这么说了一会话,那边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了,说是电话过后,专门请了一位专家过来,而且是青铜器专家,博物馆里的,正在鉴定。

至于那位外国客人,已经被安抚过了,对方表示愿意晚一天离开,但是今天想等一个结果。

初挽一听,自然有兴趣,便由陆守俨陪着过去。

却见在一处小型会议室中,饭店两位负责人,大堂经理并几个服务员都在,除此还有几位,穿着西装,看上去有些身份。

而就在会议室办公桌上,灯光下,一位博物馆专家正在鉴定一把青铜剑。

外国老头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到初挽进来,耸了耸肩。

其中一位穿着西装的,看上去四十多岁,见到陆守俨,微微颔首,之后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守俨,放心好了,请来的宁先生是博物馆青铜剑专家,他不会看漏了。”

陆守俨:“好,麻烦你了。”

一时低声和初挽大致讲了下,对方是陆守俨同学的哥哥,姓陈,现在在文物局,恰好管这一块的,听到消息马上派了专家过来。

当下大家看过去那青铜剑,那把剑长约五十多厘米,宽大概四五厘米,剑身锈迹斑斑,布满了菱格暗色花纹,刃部锋利,剑身隐约有错金铭文,剑格正面残留着镶嵌过宝石的痕迹。

宁专家用滤色镜仔细观察过,之后用小刀小心地取下来一片铜锈,研究一番,却是有些犯难。

旁边的外国老头自然看出这位专家的犹豫,当下翘着二郎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请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看明白,我可以拿走了吗?如果你们非说这是文物,必须有证据,不然的话,我很有理由怀疑你们故意为难我,我的时间是有限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拖延我的时间吗?”

宁专家蹙眉,一时也有些犹豫。

旁边陈主任并胡总经理都不免皱眉,多少感到压力,毕竟这外国老头已经被他们粗暴拦下了,如果这把青铜剑只是一个普通装饰品,那可是闹了一个大笑话,甚至可能被作为什么事件,那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陆守俨却只是淡定地看了一眼初挽。

初挽见此,也就对那宁专家道:“宁老师可是觉得,这个锈迹颜色有些罕见?”

宁专家听这话,看向初挽,他有些意外,初挽一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也就道:“这把青铜剑,从花纹、铭文、手感、声响、款式、铜质各方面来说,都应该是春秋时的青铜剑,不过这一把的锈色,却是和当年湖北出土的那把越王勾践剑大为不同,那一把的锈迹为翠绿发亮,这一把的锈斑却呈粉绿——”

说到这里,宁专家没再说下去,他显然也有些举棋不定。

青铜器在地下埋藏千年,受氧气水分土壤的作用,表层会生成铜锈。

但是这种铜锈受到青铜器本身铸造材质的影响,又因为不同的土壤质地,生成的铜锈不同。

比如南方多水坑,多为酸性土质,北方坑口多是盐碱地,不同材质又因不同土壤产生不同化学作用,这就导致铜锈颜色有多种变化,使得铜锈的鉴定无从下手,甚至引发鉴定专家之间的争议,意见不一真伪难辨。

青铜器伪造的铜锈,总是会留下一些把柄,其中有些假锈就是呈现如今这把青铜剑的粉绿色,这也是让这位专家举棋不定的原因。

最关键的是,旁边还有一位外国友人,一旦自己错判了,那可能涉及外交事件,关系重大,这更让这位宁专家倍感压力,毕竟外交无小事。

初挽看到这里,其实多少明白了,这位宁专家于青铜器上必然有所成就,但是他往日所接触,要么是博物馆收藏的开门货,要么是田野挖掘出来的出土货,他其实并没有太多鉴伪的试练经验。

简单地说,他只懂真,不懂假,当出现一件和他以往认知完全不同的物件,且又有一位外宾施加着压力时,他并没有凭着自己以往经验做出判决的勇气。

当然也有可能和他个人的专业素养并不相关,更大可能是环境影响。可能在他职业生涯的某个重要阶段,持续十几年,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浓重的政治阴影中,从来没有自己去下决断的机会。

当下初挽也就直接道:“宁老师,锈层作假,不外乎那几种,但是无论用什么法子,总是逃不过盐酸水,硫酸铜和氨水这几样。”

宁专家疑惑地看着初挽。

初挽继续道:“这把青铜剑已经在北京饭店挂了三十年,三十年前的作假方法不外乎那几种,都会带有些许酸味,但是这把青铜剑,隐隐残留着土腥味,这就排除了酸性作假的可能。”

宁专家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初挽,初挽虽然看上去年纪很小,但她这么一张口,便知道这必然是行家了。

毕竟这个年代,能懂这些的年轻人并不多。

陈主任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初挽。

旁边胡总经理本来心里已经沉甸甸的,预感到事情不妙,因为他知道,哪怕九成可能这是重要文物,但只要有一成可能不是,到时候都可能被外国友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所以今天这事,大家都被架到那儿了,吃不了可是要兜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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