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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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铲子吐沫横飞,说里面有大块的。
易铁生看到几个釉里红大块瓷片,突然意识到什么,便赶紧收起来,将那些同花色的都挑出来,之后试图拼凑。
当他大致将那几件拼凑起来后,他也激动了,忙叫来初挽看。
初挽便见到,那是一件洪武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瓷盘,因为是瓷盘,偏于扁平,所以那几件瓷器没什么大损害,只是碎成了三块大的,两块小的,现在竟然严丝合缝地拼起来了。
这也是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这瓷器是明朝初年火药库房爆炸后炸碎的,如果炸碎得厉害,必然是四分五裂,就是不厉害的,成了三四片的,也得四溅开来。
就算万一没四溅开来,后续填埋过程中,那几片瓷也很容易分散开。
就算当时填埋时没分散开,现在过去了几百年,这些瓷器被挖掘机挖出来了,依然很容易散落各处!
结果,洪武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瓷盘的几片碎瓷片,就这么侥幸地在大爆炸中没有分离,在当时宫人粗暴的填埋中也没有分离,在挖掘机的轰隆声中也没有分离,甚至在铲子三毛钱一片的收购中也没有分离,三大两小五块瓷器就这么全手全脚地来到了他们面前,通过易铁生的手,重新拼凑在一起。
初挽看着那釉里红瓷盘上精美的缠枝牡丹纹,感慨:“这件瓷器能够破而重圆,本身就是历史的一个奇迹了。”
易铁生:“我看看,把他们拼凑起来。”
初挽:“好!”
初挽先大致研究了下瓷器的表面,最后选择了用百分之五的苹果酸、百分之五的二乙三胺五乙酸和乙二胺四乙酸二钠作为清洗剂来清洗瓷器上面的污垢。
清洗过后,几片瓷器已经光洁如新了,上面的一些小冲不见了,不过还残留着一些锈迹,这应该是填埋过程中碰到了什么金属物质导致的。
他们又把瓷片放到浓盐酸中,让浓盐酸缓慢地溶解了那锈迹。
这个时候,他们把那几片瓷器仔细地擦拭过后,放在紫外线下观察断裂痕迹,用棉球蘸取丙酮溶液进行擦拭,之后用保鲜膜包裹住静置,如此几次后,清洗完毕,才开始进行拼接修复。
这自然是一个复杂繁琐的工程,先使用粘结剂调以及滑石粉补塑,补全器型后,便开始对补配处仔细打磨,慢工出细活,两个人足足打磨了三天。
打磨过后,易铁生便拿了回去羊儿岭,进行仿色和仿釉。
几天后,他终于完工,拿过来给初挽看,初挽看着眼前这洪武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瓷盘,心里不由发出赞叹。
胎质坚硬细润,造型典雅大方,线条流畅自然,颜色更是莹润透亮,这就是洪武釉里红的美,是在破碎中凸显出的优雅,是在历史中突围而出的古朴,是经受了磨砺和岁月考验后的厚重。
因为曾经在历史的云烟中破碎,曾经在现代挖掘机的粗暴中逃生,这份破碎的美孱弱却坚韧,犹如陈年老酒,愈久而弥新。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都感觉到了对方从心底散发出的喜悦。
玩瓷片,能得到这样的收获,不说其中巨大的经济利益,只说如今破碎重圆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就足以让两个人为之心神摇曳,不能自拔。
易铁生对于搜罗的这些瓷器自然也很满足,和初挽一起挑了一些典型的,亲自带着过去景德镇了,在民工眼里的垃圾,在景德镇柴窑里,这就是无价之宝。
初挽拍了一些照片,传真给了刀鹤兮。
照片传过去后,刀鹤兮的电话立即打来了:“哪儿来的?”
初挽笑盈盈的:“捡了大漏,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刀鹤兮略沉吟了下,道:“下个月吧,我过去大陆。”
初挽:“在忙什么?”
如果是之前,她自然不会轻易问这些,不过现在和刀鹤兮慢慢熟了,话题也就自然而然亲近了。
刀鹤兮:“最近珠宝公司和内地合作比较频繁,我研究了下内地的政策,打算在广东办一个珠宝加工厂。”
初挽:“怪不得之前你好好的跑去新疆,原来早就看中了,是特意去考察原材料的吧?”
刀鹤兮道:“也不全是,我确实对尼雅遗址感兴趣,想去看看。”
初挽笑道:“行,那你到时候过来吧,我捡了不少宝呢,以后,你想做什么瓷器,咱都有学习范本了。”
刀鹤兮:“好。”
两个人又随口聊了几句香港古玩市场的情况,便要结束话题。
谁知道刀鹤兮却道:“你需要买什么吗,我可以顺便帮你带过去。”
初挽略有些意外,她觉得刀鹤兮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心里装的不是琴棋书画就是商业版图,现在竟然问起这种问题。
不过她还是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
刀鹤兮:“你不是怀孕了吗,那我随便买点东西吧?”
初挽:“……行,那我提前谢谢你了。”
这样的刀鹤兮让她有些陌生,太人间烟火味了。
初挽顺便也挑拣了几件,拿给岳教授看,岳教授看到后,惊叹不已,问起来,之后脸上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他是一方面惊叹于这碎瓷片,一方面遗恨文物局竟然不管管。
初挽道:“这也没法管,这么多碎瓷片,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以及库房,他们就算收了,谁来整理挑拣谁来保存?好好的瓷器他们都未必能收藏好,这种碎瓷片,哪能看在眼里?”
岳教授听着,何尝不明白初挽说得有道理。
不过他到底是不舍,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面色沉重。
初挽也没多想,谁知道过了几天,她抱着一些资料过去请教岳教授,中间岳教授查找一本古籍,岳师母过来,说:“老岳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天天偷偷摸摸往外跑,回来后一手泥,我说最近也没什么挖掘任务啊!”
初挽疑惑:“一手泥?”
岳师母:“何止一手泥,连皮包都弄得一身脏,鼓鼓囊囊的,我心想这是干嘛,有什么机密还得瞒着我!”
初挽正要继续问,谁知道岳教授从书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皱眉看着岳师母:“你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岳师母便没太好气:“我和初挽说说话不行吗?”
岳教授:“我们谈正事呢,你忙你的去吧!”
岳师母瞥了自己爱人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之后,岳教授便详细地给初挽讲起她的论文,初挽自然认真听着,细致地做笔记,偶尔问个问题。
等聊差不多了,岳教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还有什么问题,你随时给我打电话,这篇论文你好好写,正好我们最近要出版一套考古研讨合集,打算把你这篇放进去,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初挽点头,心里却想着刚才岳师母说的话。
她隐隐有个猜测……
岳教授留意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初挽忙道:“没什么,我想着我打扰老师挺久了,我先回去了。”
岳教授颔首,又嘱咐说:“博士生的课程,实践课程少了,倒是偏理论研究多,你这方面不是问题,我给你提的这些书,你多读,读了记笔记,回头给我聊下。”
初挽自然点头。
等她走出岳教授家的时候,琢磨着这个事,想着刚才岳教授的表情。
岳教授一向清高,是不屑于去搜罗什么瓷器的,更不屑于去捡漏。
这种挖掘出来的碎瓷片,他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自然更不可能去拿。
但是现在,他也忍不住了,跑去工地捡了??
捡了,又不好意思让人知道,连自己爱人都瞒着,就这么偷偷摸摸捡?
初挽突然就想笑。
谁想到严肃正经的岳教授竟然会干这种事!
易铁生将碎瓷片拿到了景德镇后,便干脆陪在那里一起折腾,听易铁生意思,张育新看到那些碎瓷片几乎眼睛都在发光,简直如获至宝,现在他已经疯狂痴迷地研究那几片碎瓷片。
“现在还没开始烧,不过我觉得有谱了。”
初挽听着,也很欣慰。
她对张育新有信心,她相信一个到了九十年代依然固守着柴烧窑的老人,心底一定存着一份不同于常人的坚持。
他没见过自己太爷爷,但是初挽却觉得,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去传承太爷爷的衣钵
他比自己纯粹,比王永清固执,他有着倔强的牛脾气,永远不会低头的高傲,以及手艺人的宁折不弯。
所以,张育新既然要坚持,那她就要送他一程,让他绽放出的一点微芒照亮这个世界。
当下她也和易铁生提起,不要给张育新压力,慢慢来,慢慢琢磨。
盛世的瓷,就该有从容的心态,在宽裕的环境中去思考,去雕琢,慢工才能出细活。
易铁生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现在不是我们急,是他急,他就跟疯了一样一直在盯着那几片瓷。”
初挽见此,也就不说什么了,一个人内在的迫切追求,是外界缓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