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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之间,尹玉宸想通了一切因由,宴春为什么出了涤灵池,为什么有个女修和宴春长得这般相像,还让荆阳羽那种性子都能容忍。

原来双尊用了邪术,将宴春的命同那个女修给生锁在了一处。

宴春之前试探过尹玉宸知不知道共生之术,尹玉宸只说听说过,所以宴春以为他不甚了解。

暴露了共生颈环之后,她深吸口气,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宴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尹玉宸,声音不自觉带上了祈求:“师弟,我其实有点事情想要求你。”

尹玉宸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死死盯着宴春脖子上的颈环,他一搭眼,便已经从那上面细细密密的符文看出,这是个劣质品。

那上面绘制的符文,是个不仅不能让宴春恢复健康,还会慢慢让她变成傀儡的傀儡阵!

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

尹玉宸呼吸竭力控制,却还是渐渐变得粗重起来,衡珏双尊?衡珏派代掌门?真是蠢到家了!

尹玉宸气得头脑和双耳都嗡鸣不止,袍袖之下手指紧攥成拳,若非是怕吓到宴春他现在定然已经暴跳如雷。

他连碰一下都舍不得的“仙鹤”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险恶的水草缠住,就要被拖入脏污的暗流,他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疯!

“师弟……”宴春看着尹玉宸盯着她脖子上的共生颈环一动不动,还以为尹玉宸被她这邪术吓到了。

“这个就是共生颈环,不过师弟不用怕,我知道它是邪术,但是它不害人的。”不害她以外的人。

宴春怕尹玉宸被吓跑了,赶紧解释。

尹玉宸开口声音都有些失真,满含阴冷和嘲讽:“不害人?”

这分明就是害人的东西,害的还是他最在乎的人的命!

尹玉宸上前两步,走到宴春面前,抬手去碰那颈环,转动了一圈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看上面的符文。

宴春连忙道:“是,不害人,不会对身边的人有什么影响。”

宴春仰头看着摆弄她脖子上共生颈环的尹玉宸说:“但我想解开它,师弟你能帮我吗?”

“你也知道,这是邪术。”宴春开了个头,见尹玉宸没有被她吓跑,说起来就顺了。

“师弟应该听说了我十几年前灵府破碎的事情,”宴春叹息地垂头:“我父母不舍得我死,将我压在涤灵池下,到处寻觅为我续命修复灵府的办法……”

尹玉宸已经将这共生颈环看得透彻,表情阴沉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从前在老畜生的门下,接触最多的就是这种邪术,他对这个东西如何使用,有几套符文,每一套的作用是什么,改动哪里能达到什么效果,最清楚不过。

他想到这个东西有可能出自那个神魂被雕琢的女修,已经隔空将她碎尸万段了。

但是宴春低着头娓娓道来,尹玉宸压着的满腔怒火,却越听越盛。

原来这个东西……竟然是双尊从无间地那里寻来,和荆阳羽一起,逼着宴春接受的。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吗?

无间地的散修修习的傀儡术根本都是自创的歪门邪道。

虽说傀儡术本身就是歪门邪道,但歪门邪道也不是乱来,真的魔修和邪修都有宗门本源,无间地从前又叫无间地狱,那里聚集的修士,乃是凡间叛出宗门,被正道追杀,甚至为魔道所不容的人的聚集地。

这几年出了一位无间谷主,修成散仙,把无间谷多年来四分五裂的局势勉强拢成一盘沙,但这么多年就出了这一位能抗衡正道的大能,还不能说明那里有多烂?

尹玉宸能够理解双尊爱女心切“饥不择食”,可这等邪术,他们竟然也真的敢用在自己女儿身上,可见疯得不轻!

“他们都觉得我不接受是疯了。”宴春说:“可我不想和另一个人神魂相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宴春怕尹玉宸一时接受不了,也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所以省略了自己看过了命魂镜的事情。

只说了想要解开共生。

尹玉宸鲛纱之下双眸红的浸血,他抬手摸了下宴春挂着泪痕的脸,总算知道了她为何之前在石阶上露出那样荒凉的神色。

她还在说:“师弟,你可能不懂,那种渐渐被另一个人取代,觉得自己的皮囊不是自己的,像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的感觉……”

“我知道。”尹玉宸说。

他最清楚不过了,他可是险些成为最邪恶的傀儡的人。这劣质的共生颈环算什么?他的傀儡符文是直接绘制在傀儡丝上,十几年的时间生长在他血肉经脉之中的。

被人操控,取代,失去自我,慢慢变成一个会呼吸的武器,他再清楚不过了。

“你能……”宴春仰头看着尹玉宸,满眼都是急切的泪,她抓着尹玉宸的领口说:“你能理解,那能帮我吗?”

她说得很混乱,宴春对共生颈环了解得也不多,她反反复复都在说自己的感受,自己多么崩溃,那个叫莫秋露的女修就是想要取代她,却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她拿不出证据,她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疯话。

她不敢提她这等修为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命魂镜,她不想再被当成疯子。

可是她自己听着自己说的话,都像是在说疯话。

宴春急得眼泪簌簌,她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她应该慢慢说的。应该一点一点告诉尹玉宸,不该被莫秋露刺激了一下,就这么冲动的和盘托出。

宴春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说清楚,她问尹玉宸:“你会帮我的吗?你相信吗?”

“玉宸师弟,”宴春带着哭腔问:“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她问完之后,又怕尹玉宸真的不肯信,不敢马上听他的回答。

连忙又说:“我……我有很多好东西,我还能得到更多,你帮我两个小忙,我把那些东西都给你!”

“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

“玉宸师弟……”宴春拉尹玉宸,尹玉宸站着不动。

宴春像一个狂风暴雨之中,在湍急的命运洪流里,就要被溺毙的落水之人。

她甚至不是要对着尹玉宸这个岸边的人求生,他只求他设法割断缠着她脚腕的水草,她想顺水而下,死得干净,不想成为鱼群和水鼠的食物,让腐烂穿梭在她的尸身。

她用尽自己一切能给的东西诱惑尹玉宸,诱惑这个她不该相信,也不该求助的外门弟子。

她把尹玉宸拉到了她自己的房间,打开了她自己的百宝箱,讨好地对着尹玉宸说:“这些都给你,都给你!”

“啊,还有,我还有一件没穿过几次的上品法衣,全都是鲛纱炼制,你穿着一定很好看,和你脸上的鲛纱最配,没有男女样式,我去找给你……”

“师姐。”尹玉宸拉住泪流满面状似疯癫的她,他张开双臂,自身后将她密密实实搂进怀中。

再将她缓缓从自己的怀里转过来。

他素白的指尖,慢慢抬起宴春泥泞的脸,低下头,几乎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说。

“深呼吸,冷静点。”

尹玉宸说:“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

“我会帮你。”尹玉宸心疼的呼吸都在发颤。

宴春宛如被抽取灵魂一样愣住,她呼吸急促,贴在尹玉宸带着灼热温度的怀中,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现在太近了,尹玉宸对她的态度太亲密了。

她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只觉得脚下一松,名为命运的水草,暂时松开了险恶的手掌。

她能呼吸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太急太重,嗓子里甚至发出了尖啸声。

她瞪着眼睛无神又茫然地盯着尹玉宸看,仰着的脸上还蜿蜒着未来得及散去的无助和绝望。

他相信她。

他说他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