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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玉宸倒也没有直说不行。

他一肚子弯弯绕绕的肠子,总有办法把事情说得春风化雨。

他问宴春:“姐姐可想好了?”

宴春现在正在兴头上,点头道:“我觉得行,我很合邪术。”

“可是邪修都要杀人,”尹玉宸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不如姐姐先杀一个练练手?”

“炼制走尸的方法姐姐应该已经看过了,先弄一个试试。”

尹玉宸诚挚建议道:“这样,先把莫秋露杀了,我听说她今天又让人来烦姐姐。姐姐先拿她练手,杀了她,共生就迎刃而解,姐姐也说,她的怨气很重,怨气越是重,炼制成的走尸就越厉害。”

“到时候她不光无法再控制姐姐,还能为姐姐所用,何乐不为?”

宴春一腔激荡的“邪魔歪道”,顿时被尹玉宸轻飘飘的一番话给泼灭了。

她想象了一下杀莫秋露……就只是想象了一下,就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但是现在马上就打退堂鼓,宴春又有点不甘心……这一部分的不甘心,主要是她看着尹玉宸说起杀人这种事情,无波无澜的神色,让宴春觉得不服。

在她看来尹玉宸和她一样,他能杀自己就杀不了?

再者说了,宴春那无用的胜负欲又开始作祟,她不想让尹玉宸觉得她只会耍嘴皮子。

于是宴春按住自己的头,故作苦恼地说:“可是莫秋露在我大师兄安排的弟子院里面关着,进出的人怕是都被阵法留影,动手不方便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让人设法改动阵法,将莫秋露引出来。”尹玉宸鲛纱之后的眼睛微眯,说:“我认识很多内门的弟子,姐姐知道什么叫‘碎尸’作案吗?”

“不是指把人切成块,而是一件事,看上去由多个人偶然造成的后果。”

“这样等到事情被查到,这些巧合就是碎尸的尸块儿,是很难查出其中关联的。且就算是查出来了,没有直接的证据,也能够逃脱,况且……法不责众啊我的好姐姐。”

尹玉宸话说得轻声细语,宴春听得有些后脊发凉。

她有那么点骑虎难下的意思,但还在顽强挣扎,不肯放弃胜负欲。

“这也行不通的,我二师兄有罚灵,”宴春认真道:“什么谎言到了他那里,都无所遁形。”

尹玉宸看着宴春笑,他用那种含着笑意,慢条斯理的声音说:“姐姐,你怎么这么傻,你也知道司刑院长老闭关多年,现在的掌院是你二师兄,代掌门又是你的大师兄,双尊弟子遍布天下,是门中顶梁。”

“你宴水云杀个人而已,还是那种野鸡弟子,无天命阁记名,无家世背景,现在她变成那样子,甚至都无人知她真容……”

“谁会追究?”尹玉宸抬手弹了下宴春耳朵,凑近她吐出潮湿的轻喃:“谁敢追究?”

宴春眼睛慢慢瞪大,动了动嘴唇,简直像是不认识尹玉宸一样瞪着他。

尹玉宸看到她被吓得像个呆头鹅,顿时“噗呲”一声笑了。

“姐姐当真啦?”尹玉宸说:“我是开玩笑的……”

他没开玩笑,说的就是真的,他何止这两种方法杀人?只是随口捡着这两种简单的说一说罢了。

如果宴春当真对莫秋露有过半点杀心,哪怕对尹玉宸表现过一丝一毫,莫秋露的尸体现在怕是已经腐烂发臭了。

尹玉宸没有动那个莫秋露,只因为宴春接受不了罢了。

“哈哈哈哈哈……”宴春有点冒汗,尹玉宸一说开玩笑,她就开怀地笑起来。

等她笑完了,尹玉宸才问:“姐姐现在还想修邪术吗?”

宴春收了笑,有点悻悻地摸了下鼻尖,道:“你好烦哦……劝我就直接劝,拐弯抹角地吓唬我做什么?”

宴春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的娇嗔鲜活无比,柳叶眼眼尾细细的小勾,勾得尹玉宸险些就扑上去了。

他咬了咬自己的腮肉,迫着自己冷静,说:“好,我以后会直接劝姐姐的。”

宴春抿了抿唇,邀功请赏似的说:“我今天下午,把怀余白骂跑了,等我把她偷拿我的东西都讨回来,全都给你。”

尹玉宸坐在地上,靠着书架曲起一条腿,神态有些许疲惫,但更多是闲适。

来宴春这里,看着她,同她说话,对他来说就是休息。

尹玉宸为荆阳羽办事儿,下了趟山,去调和龙牙山脚下的镇民和外门弟子之间的矛盾,这种事倒是不累。

尹玉宸借机派外门弟子去了一趟尹荷宗,将一样信物交与尹荷宗的一位故交,制点东西,得几天才能拿回来。

尹玉宸是因为这个累,这种疲惫是翻山越岭之后,爬过尸山血海到了他想要到的地方,看到了他的白鹤。

可白鹤一只脚却被地下伸出的白骨抓住了纤细的腕足,想要白鹤重新飞起来,他还得再去那尸山血海之中,找到并砸碎那抓住白鹤腕足的骷髅骨。

“姐姐……”尹玉宸叫宴春,很认真地问她:“真的不能杀了莫秋露吗?杀了她,是最好的解除共生的办法呢。”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还有运气力气从尸山血海之中活着爬回来了。

宴春被问得一愣,以为尹玉宸还在开玩笑,但是她却回答得很认真:“我也想杀了她,真的,可是我怕杀了她,我就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

尹玉宸浑身一震,而后轻笑一声说:“姐姐说得对,你不能变成和她一样的人,是我想茬了。”

纵使斩断白鹤双足,是最简单的挣脱方式,可白鹤被斩断双足之后,哪怕立即振翅而飞,这一生也无法站立,也再也无法休息,要一直飞,飞到力竭死去。

那不是自由,是另一种囚禁,从将她囚禁在地面,变成了将她囚禁在天空。

尹玉宸笑笑,挪着身体朝着宴春凑近一些,和她并肩坐着,轻声说:“姐姐,我今天去了山下,被山下的村民给揍了,你看,这手腕都青了呢。”

他掀起袍袖,手腕确实青了一大块。他故意没吃伤药没祛除。

宴春看了之后连忙抓过来,心疼得丝毫不作假,嘴里还发出“哎呀哎呦”的感叹。

“怎么这么惨啊,”宴春说:“山下那些愚民,这些年仗着是凡人,修士不愿意与他们计较,地都要开垦到仙山上来了!”

龙牙山被大阵笼罩,被涤灵池灵雾经年沁润,自然灵气也会有些许外泄。

所以龙牙山脚下的城镇都因此颇受裨益,种植什么东西,只要是距离龙牙山近一点,收成都能翻倍。收上来的五谷含了灵气,虽然很细微,但对于凡人来说,可是一顶一的好东西,能在凡间贵人之间卖上高价的。

又因为衡珏派是大宗门,弟子管束还算严苛,外门弟子也不敢打着门派旗号在外面欺负人,尤其是凡人。

所以这给了一些胆子大的,不要脸的可乘之机。种地越来越靠前,两代人下来,就快把庄稼种到龙牙山上了。

屡屡谈判都失败,有些收了衡珏派银钱的,退后个十几年,等到了下一辈,继续仗着衡珏派大阵和弟子都不伤凡人,得寸进尺,不胜其烦。

而衡珏派乃是杂修门派,要与外界联系沟通,不可能像北松山剑修一样动不动就关山苦修,一两百年不开山。所以和山下村民之间的矛盾,从未断过,他们也越发的贪得无厌。

“这件事屡屡协调不好,大师兄因此焦头烂额,外门弟子也经常和他们起冲突,怎么就派你去了,这种事情修为高的都镇压不住呢……有次我二师兄亲自去了,还被扔了个烂柿子。”

尹玉宸闻言笑起来。

宴春也笑了,她调动她能调动的稀薄灵气,给尹玉宸揉着手腕,尹玉宸轻声道:“姐姐,我好累啊,我被他们差点用镐子给刨了,幸好我跑得快……”

宴春笑得咯咯咯像个刚下完蛋的母鸡,尹玉宸哄得她开怀,就稍微得寸进尺了一点,说:“我能借姐姐的肩膀靠靠么?”

说着也没等到宴春回答,就慢慢地,轻轻地靠在了宴春的肩膀上。

宴春才出涤灵池没有多久,身量纤瘦,肩膀上靠着不可能舒服,也没什么可靠的感觉。

不过尹玉宸靠着她,闭上了眼睛,规规矩矩不动了。

这天晚上,尹玉宸一直都靠着宴春睡,中途迷迷糊糊地起来了,很快又索性猫儿一样,蜷缩在宴春的身边,枕着他平时看的书睡了。

宴春时不时看着他,十分安心地读邪书,心里却再也没有了要修炼邪术的想法。

其实她说要尹玉宸直接劝她,可她这么多年,被人命令的生出了抵触的心思,要是尹玉宸直接说“你不行”,宴春可能真的会生逆骨,和他对着吵一吵。

但他迂回曲折地说,要她带入去想,宴春就很轻易接受了自己确实不敢草菅人命这件事。

长明灯映着尹玉宸如玉的侧脸,他蜷缩的姿态很没有安全感,抓着他自己蜷缩在胸前的手,像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似的……宴春也喜欢这么睡。

宴春看着他久久出神,她其实刚才有那么瞬间,觉得她如果真的点头说要杀莫秋露,就算她没有尊贵的身份和掌权的两位师兄……尹玉宸绝对会帮她掩盖痕迹,甚至是帮她顶罪。

不知道为什么,宴春就是有这种近乎自负的直觉。

她眨了眨眼,回神把自己外衣除了,披在尹玉宸的身上,但是一转眼,他已经把衣服拉下来了,抱在怀中,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宴春看着看着,就觉得阵法之中怕是为了储藏书籍加了升高温度的阵法,否则她怎么感觉有点热,还只是耳朵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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