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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云永昼点了一下头,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时间被拨快,大家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被带到清和身边的少年并不仅仅是一个所谓“哥哥”,他更像是一个可以时刻待在清和身边又不会显得过于扎眼的保镖,无论什么时候都守着清和,不管发生什么,谢天伐永远都在他的身边待命。但他的一举一动很难被卫桓他们看见,因为他永远在清和的身后。

如果不是地上的暗影泄露出秘密,沉默的他几乎完全隐形。

活得像清和的影子。

只有在清和的回眸中,他们才能看见谢天伐的模样,他似乎也长大了些,长成十四五岁的少年样子,虽然不说话,但看向清和的目光永远是沉静柔和的。

清和在学校里喜欢倒着走路。

摇晃的视野里,总是有谢天伐透着担忧的面孔。

“上个星期我同桌借走我一枝钢笔,今天都没还我,那个小胖子真烦人。”

谢天伐隔空伸着手,像是时刻准备接住他一样,“下午我去催。”

“嗯,”清和一步一步倒着走在操场的跑道上,“还有,刚刚上课的时候你同桌拿他的铅笔戳我。”他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停下脚步,拼命扯过自己的后衣领,“你看你看,这里都弄脏了。”

谢天伐点头,“我一会儿就说,让他不许把铅笔往前伸了。”

“还有……”清和的脚步又开始了后退,刚踩出去一步,背后飞快地跑过去一个身影,他看不见,可谢天伐却看得清楚,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清和的胳膊,将他扯到自己怀里。

视野变得狭窄,能看到的只有谢天伐的学生制服。

过了几秒,他才将清和来开些,“没撞上吧。”

“没有。”清和孩子气地笑起来,“一点儿也没撞上,天伐太厉害啦。”

谢天伐难得地主动开口,“你刚刚不是说,还有……”

“哦对!”清和眼睛一亮,“还有就是上次你给我捉的那个蚂蚱,他跑了……”说着他的表情难过起来,“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了。你可不可以,再帮我捉一只啊?”

谢天伐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要求,有些错愕地点了点头,“可以。”

他将捉蚱蜢的地点选在了学校树林后面的一块草坪。学校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这块小草坪过于偏僻,鲜少被这些小孩子开发,但他知道,在这里可以看见完整的夕阳。谢天伐牵着清和手一路走过来,将自己的书包垫在草上,“坐吧。”

“天伐天伐,你看那个太阳!像不像一个超大的蛋黄?”清和坐在他的小书包上望着天空,“可是我不喜欢吃蛋黄,你喜欢吗?我下次吃不完可以偷偷给你吗?”

天伐席地坐在他的旁边,手从地上拽了根草梗,“喜欢。”

“那我下次给你。”清和没来由地高兴起来,望着渐渐下沉的夕阳,暮色从天际坠入湖中,染红一池碧水,“你看,蛋黄掉到水里了,更难吃了。”

“没关系,我吃。”

清和正笑着,一只草扎的蚂蚱出现在他的眼前。谢天伐晃了晃手上长长的草梗,草蚂蚱也跟着晃了晃,好像下一刻就会蹦跶着逃走一样。

“这是什么?!”清和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草蚂蚱,眼睛都要放光,“这是给我的吗?”

“嗯。”谢天伐松了手,“这一只再也不会跑了。”

“我喜欢这个草蚂蚱!”清和的声音都透着笑意,每一个字,句子最后上扬的尾音,明显到再也不能跟明显的开心。

原来清和以前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卫桓心里渗出一丝酸楚。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局,这中间过程怎样上演,命运怎样去起承转合,似乎都没有了意义。这层不可逆转的悲凉尘埃,无论如何也无法拂去。

“一点礼貌都没有。”坐在饭桌上的清和父亲尤肃又一次教训了他,“爸爸跟你说了很多次,你不能因为他每天陪着你就忘记礼仪,照年纪来算,你应该叫他天伐哥哥。你现在每天这么开心,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好好地上学,这些都要谢谢天伐哥哥。”

清和不高兴地把碗一推,“为什么要谢谢他?我不要,我也不想叫他哥哥,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平时我……”

看他要生气,母亲忍不住开口打了圆场,“好了,小和不愿意就算了。天伐不会介意的。”

可清和父亲仍旧很坚持,“不能让他养成这种习惯,别人也是孩子,凭什么要天天守着你的小孩?本来这件事我就觉得有待商榷,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小和把这个当成理所应当,那就是我们的家教出了问题。”

“你也知道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因为你,清和需要每天提心吊胆吗?再说了,天伐这孩子如果不是被我们接过来,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他很有可能就要提前上战场,到时候……”

“你这样想就是错的,我和你没法沟通……”

整个过程中,清和的视线一直垂着。卫桓他们看不见父亲也看不见母亲,只能听着他们之间的争论。

漂亮桌布下藏着他的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草扎的蚂蚱。

时间继续向前,在清和的视线里,谢天伐的身影越发挺拔,可卫桓也发现,他的身上开始携带武器,制服外套的衣角偶尔被风掀起,腰间绑住的枪夹就会露出些许。

奇怪的是,越是长大,他们之间的话似乎越少了。

小时候的清和偶尔还会叫上一句哥哥,尽管大多数时候也只不过是直呼姓名,可长大后的他几乎不再主动叫他,甚至有时候会刻意拉开距离。

“你今天不要跟着我了。”清和背对着谢天伐走在前面,两个人一前一后,他的影子就在自己脚下,“我答应了别人出去玩。”

谢天伐的声音在身后应声响起,“和谁一起,在哪里?”

“很安全,她会带保镖,很多个保镖。”清和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泄愤的意外,“你不用跟着我,别跟着我。”

身后没了声音,可影子还在,只不过变成了一个安静的影子。

“我和你说话,你听不懂吗?”清和转过来,脸上似乎是压抑已久的不满,“你是机器人吗?除了保护我之外你难道什么都不懂吗?”

谢天伐的眼神暗下来,错开视线,但仍不言语。

“算了。”清和像是自暴自弃一般转过头去,“随便你。”

不知怎的,卫桓觉得他这一刻的任性似乎很委屈,看起来是趾高气昂的那一个,可骨子里却是一个想要玩具却讨不到的小孩。

记忆被景云向后拨动,画面像是电影快进一样飞速地前进,周遭的幻影以一种光怪陆离的姿态飞速变化,知道混乱的出现,景云才停下术法,“好像……出事了。”

倒退了些许,他们的眼前出现难得的混乱场景,人潮涌动,挤做一团,各种声音蜂拥而至,潮水般涌进来。或许是发布会,又或许是另外的公开活动,总之在清和的视角里,他的父亲尤肃正站在一个演讲台前,严肃地说着什么。

下一刻,一枚子弹的出现将混乱的熵值推上巅峰。

嘈杂的人群与消音器的加持让这攻击来得几乎看不见也摸不着,光明正大的行刺变成一场出没于汹涌人潮的暗杀。

清和只能看到他父亲捂住心口后退的身形,还有他迅速染红的衣襟。

那是他出门前潦草地为父亲挑选出的一条蓝色领带,如今已经变成脏污的深紫。

大脑瞬间停止运转,只能任由那个活得像影子一样的人拉拽着自己上车,穿过已经彻底疯狂的人群,像个失败者一样逃离这个无序巢穴。

时间并不会为任何悲痛的灵魂开出特例,他冷酷而高高在上地大步迈进,一刻不会停留。

再往后便是穿戴整齐跪在灵堂前的清和,身旁依旧站着他的影子。

他的母亲似乎没有儿子坚强,没办法接受现实的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所谓通灵的秘闻,从此这成了她失去丈夫之后的精神寄托。

“什么?”她在楼道来来回回焦虑地走动着,与心腹通话的语气愈发急躁,“我不要什么除妖师!我不怕妖!我要他回来!”

“他们说可以招魂,去给我找!巫师也好神父也好,我要招魂……”

清和站在房间阳台,隔着墙壁默默接受着母亲的歇斯底里,听见卧室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法术吗?”

望着那轮残破的月亮,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太多回应。

“如果我哪一天也死掉,你的任务失败了。”清和笑着转过头,看着跟随多年的那个影子,“不,你自由了。”

谢天伐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会不会想要……把我的魂魄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