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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翠柳原本不耐烦这群小猴崽子,成天就知道玩,自己玩儿也罢了,还要来找他们家小吉,正要喝骂,一抬眼看见是他,止了嘴里的话,勉强和气道:“你小吉哥上山捡柴去了,还没回来,你自己先去耍。”

“知道了。”徐小亮便出了门,他吐掉枣核,又从怀里摸出一颗大枣吃。

赵家西边是梅哥儿家,他家西院墙外,狗儿一脚踩着石头另一脚站在地上,抱着胳膊和蹲在另一块石头上的庭兰兴说话

徐小亮往这边走,说:“他不在家,上山捡柴去了。”

狗儿点点头,又给了他两个大枣,笑道:“好,这几个你拿去吃。”

徐小亮不过六岁,平时都和同龄的耍,有时候也追着大点的小子玩闹,今天刚出门就碰见狗儿,给了他几个枣子,只让问赵小吉在不在家。

他人小难免有些嘴馋,虽然有些不情愿,因为赵小吉以前也欺负过他和几个玩伴,但最后还是依着话去了。

徐小亮走后,狗儿琢磨道:“还没回来,估计在山上作耍,到村后去堵他。”

庭兰兴比庭兰瑜小一岁,但打小儿就吃得多,一站起来两人一样高,甚至还要胖一点,他时而挠挠头,看着有些憨愣,“噗”一声吐出枣核,又往嘴里塞一颗大枣,嘴里含含糊糊道:“成,今儿非得堵到他。”

两人溜达着就往村后去,刚才找徐小亮问话一个是恰好碰到,另一个则是因为他是里正徐承安的小孙子,赵小吉之前欺负徐小亮,被他爹知道后揍了一顿,从此再不敢招惹徐小亮。

方才过来时狗儿一直在想要怎么把赵小吉引出来,那小子鸡贼,若看到他和庭兰兴,肯定不会出门,还好碰到了徐小亮,他听人说过之前的事,才有了这个主意。

山坡上,赵小吉背了一捆柴火往坡下走,边走边踢地上土块和小石头,弄得尘土飞扬,一路嘴里还在嘟囔谩骂,他最景郁烦干活,偏偏被他爹支出来捡柴,心里哪能痛快。

还没进村,忽然被从背后踹了一脚,赵小吉没防备栽倒在地,火从心起,暴怒道:“狗ll肏的!”

他松了柴火,爬起来就要打,见是庭兰瑜,他心里门清儿,知道是惹了庭兰竹,不想庭家人来得挺快。

“呸!再动小爷试试,来啊!”他拍着胸脯叫嚣,作势要来揍狗儿,却又从树后走出个庭兰兴。

赵小吉眼睛一眯,看势头不对连狠话都没放,脚下窜得那叫一个快,好在狗儿早有防备,当即就撵了上去,三人登时打作一团。

庭兰兴壮实,下手也狠,狗儿看着比他瘦些,但平日干活打草从不懈怠,自然也有一把子力气。

赵小吉双拳难敌四手,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被一拳捣在面门上嚎叫着讨饶,却被庭兰兴一屁股坐在后背死死压住。

想起他骂庭渊的话,还有苗秋莲交代的,狗儿脱了鞋就拿鞋底子扇赵小吉嘴巴,扇得啪啪响,又冷笑着说:“叫你嘴脏,今儿爷爷不给你打成猪嘴才怪。”

赵小吉被打得狼狈,嘴上脸上都是土,鼻血口水和土混在一起,越显得脏污,再不敢说一个字。

庭兰兴站起来,不再压制赵小吉,他站稳后越看赵小吉越觉得不顺眼,一脚就踢过去,赵小吉被踹了肚子,弯腰蜷缩,捂住肚子嘶嘶吸气。

狗儿套上鞋,说道:“姓赵的,再有下次,我打上门去,看你爹妈有没有脸护着你。”

他俩走之后,赵小吉在地上缓了一阵才坐起来,朝地上吐了口混着泥的血水,只觉嘴巴子一圈高高肿起都不敢碰,心中难免愤恨,但这顿打比他爹打他狠多了,尤其庭兰兴那个王八羔子,一屁股压在他脊背后连动都不能动,便有了惧怕,不想再来第二回,灰溜溜捡起柴火回家去了。

方翠柳一看他这般模样回来,气得一边问他谁干的一边拿起擀面杖要出门去闹,赵小吉却有点不敢说,那庭家在村里是大姓,人多不说,庭兰瑜庭兰兴阿奶在村里是有名的老泼货,护短爱骂仗,连他老嬷都不是对手。

“这会子不说话了,叫你一天天跟着那几个倒灶的瞎混,说你一句你便摔碗瞪眼,听不得一声劝,呸!不知好歹的东西,这回挨了打还不敢言语,你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赵小吉被骂急眼了,说道:“那俩狗崽子趁我不防备,躲着偷袭,再说了,一个我打得过,两个叫我怎么弄?你厉害,那你去。”

方翠柳气恼道:“那你说说是谁!”

赵小吉道:“就是庭狗儿那小子,伙着庭兰兴堵我。”

一听是庭家,方翠柳火气消下去一截,用擀面杖在手心里敲几下,瞪过去问:“你先招惹他们的?”

她心中自有思量,要说庭兰兴有点混不吝乱打人还过得去,但庭狗儿向来不在村里惹是非,除非别人先惹他。

要是搁别的人,就算是赵小吉先惹事,她也会打上门去闹,可庭家人丁多,便有了庭虑。

赵小吉又不说话了。

见他这幅鬼样子,方翠柳心里有了数,恨得一指头戳在赵小吉脑门,骂道:“没出息的,数你一天天爱跳,这回好,踢到硬石头了,给打成这样,还不快去洗。”

赵小吉去洗脸了,方翠柳放下擀面杖后心里还是有点气不顺,可要说去找苗秋莲事,人家再拿她儿子先惹事要说法,岂不是连她也丢脸,只得作罢。

好几天后,竹哥儿在村里碰见赵小吉,对方脸上青肿未消,嘴巴也有被扇肿的痕迹,两人打个照面,赵小吉不痛快哼哼着过去,但没嘴贱,只在心里咒骂不敢被听到。

竹哥儿回家后喜滋滋的,连碗底菜汤都没和他狗儿哥哥争。

*

庄户人家的日子没有太大波澜,每天被各种活围着,睁开眼就干活,一直干到天黑闭上眼睡觉,偶尔夹着些邻里的闲话乐子,很快步入初冬,天越发冷了。

早起天色就不好,灰蒙蒙的,连带着屋里光线也暗,坐在院里纳鞋底有风,吹起来冷飕飕的,于是庭渊带了竹哥儿出门挖草根。

河边芦苇根最多,冬天河水少,地也冻得比平时硬点,来挖苇根的还有别人,要么卖掉要么剁碎了混着谷糠麦麸扔给鸡鸭吃。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芦苇多的地方自然也能被人用出花样,芦苇编的席子不少人家都有,芦苇穗子能做笤帚,小孩折几根芦苇就能玩耍一天,苇根更是能入药,有时药铺有人下来收,又或是自己拿去镇上卖,价钱不高,但也能换几个铜板。

庭渊拿着小锄头挖苇根,河边只要人能踩的地方,干黄芦苇早被割走,无论当柴烧还是塞进麻袋里垫炕铺炕,都是好东西。

竹哥儿往里走了走,踩一脚湿泥赶忙退回来,怕陷进泥里弄脏鞋和裤子,深秋时草鞋就换成了布鞋,弄脏多少会心疼,冬天洗鞋子也不方便。

庭渊抓着挖出来的苇根须子在地上掸掸,摔去一些泥土,说:“明天要是天气好,爹和狗儿去卖柴,把这些洗净带上,说不定能换几个铜板。”

芦苇根鲜着干着都能用,卖不完回来再晒干一样的。

今天狗儿和庭铁山上山砍柴去了,冬天柴火用的多,价钱自然高点,村里勤快的人隔三差五就弄一板车去镇上卖,不然冬闲没进项,在家里猫着心里也不踏实。

他俩挖了一筐半苇根,庭渊一拎竹筐,沉甸甸的,太阳没出来,风一吹越冷了,他对旁边正在挖的竹哥儿说道:“不挖了,够了,回家去。”

竹哥儿答应一声起身,见他裤腿上沾了些泥点子,庭渊道:“你这衣裳穿了几天,也该洗了,回去就换下,省得夜里上炕弄脏被褥。”

“好。”竹哥儿背起筐子,两人往村里走,庭渊往山坡那边看了看,没见着他爹和狗儿的踪影,正要收回视线,看见半里开外一个高瘦身影从干枯的芦苇丛中出来。

那丛苇子离河边近,底下全是软塌塌的烂泥,边沿能割的已经被割走,再往里就没人愿意进去。

伯景郁背着一大捆干芦苇往后山那边走,即使看见这边有人也当做没看见,眼神没有任何停留。

庭渊收回视线,上次叶金蓉伯胜几个被打后,村里人对伯景郁又是一阵同情,果然伯家人待他不好,心狠成那样。

不过伯景郁照旧不和村里人来往,独自住在后山,只有下地干活时才能在路上碰见,他也不太说话,自庭自走过去。

伯家名声变得不好,叶金蓉走路上都能听见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心里哪能痛快,她不敢再找伯景郁麻烦,心里憋了一口气,偶然发现村里人在说伯景郁七岁竟能从山里跑出来这件事。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逢人就说伯景郁命里带煞,不但是个克星,还被深山的精怪小鬼附过身,更晦气,不然,他一个人是怎么从山里跑回来的。

流言在村里传来传去都快变了模样,但传不到伯景郁耳中,没有人同他说话报信,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他没有闲工夫搭理碎嘴子。

涉及西州的事情,当年他祖上被灰溜溜地赶到梵音城,这口气他们可一直记在心里,伯景郁要去西州,他自然是想跟着,堂堂正正地踏上南部巳邑部落的土地,好让祖先都能扬眉吐气。

伯景郁与庭渊说:“原本我想在总府过年,过了年再去西州,现在想着,还是去西南府过年。”

“为什么?”庭渊觉得永安城也挺好,热闹,人多,好吃的好玩的都很多。

如果过年的话,肯定永安城是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