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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见了伯大哥一面,怎么就知道他比江轻尧可靠呢?”

“你若是经历得多了,你也会知道。”面前这小哥儿单纯又热忱,像极了当初的他,林秋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提点了几句。

“你家伯大哥眼神清明,行事坦荡,一看就是个正派人。他样样以你为先,有意保护你,却又不会拘着你;我那表哥就不一样了,他看着是个谦恭仁厚的翩翩公子,实际上,他这人眼里只有他自己。”

林秋看着庭渊,正色道:

“江家不是个好地方,你若有的选,便不要踏进这泥潭里。”

庭渊心里抽了一下,又想起了那痛苦的梦境,若是上辈子也有人提前同他说这些便好了。

林秋才同他见过两回,便冒险提点他,庭渊心里既敬佩又感动。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认真地同林秋道了谢:“谢谢你同我说这些,你放心,退亲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我也打定了主意,决不会同江轻尧和好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

林秋上次过来便发觉庭渊似乎无意同江轻尧和好了,这回见了伯景郁,又发现这汉子和庭渊之间有些情愫,他这才敢多嘴提醒几句。

说是“提醒”,其实也有些试探的意思。

见庭渊神色认真,对于自己说江轻尧的不好不仅没有不满,还隐隐有些赞同,林秋才放下心来。

他看着一腚严肃的小哥儿,突然又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反正你已经有你伯大哥了,也不稀罕我那表哥了!”

“都让你不要胡说了,我和伯大哥不是那种关系!”这人还是同上辈子一样不正经,庭渊燥得一腚通红。

“哦?”林秋促狭地笑道:“帕子这样私密的东西,一般可不会被拿来送人,除非那人是你的‘情哥哥’!”

“伯大哥在我心里同我哥哥一样,他对我恩重如山,我给他绣一条帕子怎么不行?”庭渊昂着脑袋虚张声势。

伯景郁一进门便听到这句话,他眼底一暗,挑着水径直去了灶房。

*

上回做紫草胭脂膏的原料还剩了一些,今日无事,庭渊便拉着林秋一道儿做胭脂膏。

说是一道儿做,但林秋并未动手,只推说自己不会。庭渊也不在意,就让他看着自己做,一边做胭脂膏,还一边同林秋说起了自己卖胭脂的事儿。

见他半点儿都不避着自己,林秋挑了挑眉:“胭脂方子可是个值钱的好东西,你这样将原料摊开在我面前做,就不担心我将它学了去?”

庭渊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胭脂方子本就是林秋的东西,他以后即便是拿这些方子开胭脂铺子挣钱,那铺子也会用林家的姓氏,挣的钱也有林秋的一份。林秋推说不会做胭脂,应当是还对他有些戒备。

林秋是他托江轻尧请过来的,才同他见过两次面,防备他也是正常的。

可在江家要防备着林氏和江广乾,到了这儿还要防备他,实在是太累了。他想让林秋放下戒备,这样以后遇到难处,林秋才会想到他。

他斟酌了一番,最后温声道:“我打小身体就不好,村里的哥儿姐儿都不爱同我玩,之所以托江轻尧请你过来,一来是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些胭脂;二来是想着你我同龄,你刚来这边也不认得几个人,我们两境况有些相似,正好交个朋友。”

庭渊停下手里的活计,看向林秋:“你相不相信人有上辈子,我从江轻尧那里听到你的名字时,便觉得特别熟悉,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十分亲切。也许我们上辈子就认识,就是很好的朋友呢!”

“我相信我的直觉,也相信你不是坏人,自然也就不用防备你了。”

上辈子?林秋不太相信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他对人的好恶十分敏感,庭渊对他满满的善意,他是感觉得到的,即便不信,这会儿他也没有出言置喙。

前些日子他托人买了许多做胭脂的花,送到他屋子里来的时候,恰巧被江轻尧撞见了,江轻尧并未多问,但林秋还是担心他会联想到林家的胭脂生意上去。

他之前一直同林氏说他不会做胭脂,幼时学的都忘干净了。

原先林家还未垮时他便对自家的胭脂生意不怎么上心,日日想着吃喝玩乐,所以他说不会,林氏倒也没怎么怀疑。

他平日里小心翼翼地,就担心自己做胭脂时被江家人撞见,告到林氏面前。

那日江轻尧突然说庭渊要请他帮忙看看自己做的胭脂,林秋一下便慌了神,以为江轻尧知道他做胭脂的事儿了,特意托庭渊来试探他的。

过来之后又觉得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儿,庭渊自己会做胭脂,做得还很不错,完全没有打探他的胭脂方子的意思。

林秋稍稍放心了一点儿,但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庭渊要特地请他这个陌生人过来看自己做的胭脂?难道真的只因为林家曾经开过胭脂铺子,他是林家的后人?

今日听到庭渊说起请他过来的缘由,林秋仍旧半信不信的,但庭渊说得真诚,看起来确实不像是骗他的。

林秋又出言试探了两回,终于是暂时放下了戒心。

下午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江福便赶着马车过来接人了。

庭渊送林秋出门之前,心念一动,拉着他的手叮嘱道:“虽然我们两个才见过两次,但我已经把你当做很好的朋友了,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儿,一定要记得找我帮忙,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目光恳切,林秋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

“我不缺帕子,也用不着你给我买,这是我做给伯大哥的,不劳你费心。”

庭渊给他伯大哥做的帕子被说得如此不堪,他心里不高兴,说话自然也没好气。

这帕子用的是渊胭脂换来的棉布,跟富贵人家用的绫罗绸缎没得比,但对于他们这些农户来说,已经算很好的料子了。

庭渊待他没有好脸色便罢了,这几日拿话堵了他几回,他都忍下了,可如今还要替别的郎君绣帕子!江轻尧气得面色铁青,最后一甩袖子,大步出了堂屋。

出来时正好与伯景郁打了个照面。

江轻尧顿住脚步:“你一个未成婚的汉子,成日里往阿渊这儿跑,有没有想过会给他带来非议?”

伯景郁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他:“我同渊哥儿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两个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庭渊隔壁的人家,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叫小六子。这小六子接了徐青山的“任务”,一看到江家的马车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去找伯景郁报信了。

伯景郁面上镇定,等小六子一走便忙不迭地往庭渊这儿来了。

过来时正巧撞见被庭渊气走的江轻尧,看江轻尧面色不好,他心里舒畅了许多。

他说完便跨步进了堂屋,徒留江轻尧站在原地。

江轻尧一改往日的从容镇定,望着伯景郁的背影,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没有人出声。

是随后而来的雷声。

轰隆隆——

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就像有人敲响了衙门门前的鸣冤鼓。

雷声结束,曹禺道:“我们没能救下老来得子的夫妇二人,也没能阻止六旬丈夫追寻妻子的脚步踏上黄泉路。”

“他说:莫要阻我,我妻胆小,黄泉路上没我做伴,她过不去奈何桥,过不去奈何桥便要成孤魂野鬼,我是她的丈夫,说好要护她一辈子的,生前未能做到,死后又怎能食言……”

曹禺的声音很轻,很轻,他说:“那一刻,我恨透了自己,恨自己没能抓住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