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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景郁伸出手在庭渊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意直达眼底,“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也是我的故人。”

庭渊笑容灿烂,挽住伯景郁的胳膊:“这种感觉真的无以言表,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伯景郁说:“说明有缘,有缘自会相逢。”

庭渊想起了呼延南音:“也不知道呼延南音在西州好不好,我们和他分开了大半年,下一次相聚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到时候他会不会已经成婚有了家室。”

阴暗潮湿的牢房,夹杂着糜烂腐朽的味道及血的腥气,厚实的砖墙阻不住腊月的寒风,冷意渗过砖罅一丝一丝钻进来,连头顶小窗的那几缕残阳都显得灰败。

谢尘光近乎麻木的?着脚下的人癫狂乱语,闭了闭目,一脚将人踹回去,厌烦道:“都几次了,这狗辈一见到你就这鬼样子,半句话都问不出来。”

伯景郁冷眼?着地上的人,若忽视他披散在脸前凌乱不堪的脏发,及脏发下狰狞难?的疮疤,依稀还可辨认出,这是当初伯霜岚身边的副将,成风。

该随那场坍塌的城墙和大火一并消失的人,两年前被追查往事的谢尘光擒获,扔入私牢后几年严刑拷打,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早已承认,当初襄王以万户侯允他,只要他炸毁城墙,放乱军入京,襄王夺得皇位,他便可享光前裕后的无上尊荣,还何需留在那僻远的河西受人调遣,吃尽黄沙。

可万万没想到,襄王是个命短的,空怀一腔勃勃野心,奈何承不住天子龙气,笑话一样死在了白玉案上的一碟糕饼之下。

成风得知消息时已然晚了,城墙上的火药来不及撤去,伯霜岚杀上高处,最后湮灭在这震天巨响中。

交代到最后,他竟失声恸哭起来,声称未曾想要害死将军。

他不敢回去见伯青云,亦不敢把将军留下的东西送还,只得偷偷为其立了衣冠冢,可每每午夜梦回,他还是能?见死状可怖的将军朝他索命,加上谢尘光毫不手软的施刑,他禁受不住,烧了一场后,害了严重的癔病。

初时他就不肯交代衣冠冢的所在,生怕遗物现世,坐实他叛贼的罪名,牵连留在乡梓的妻儿。

如今疯疯癫癫的,一问此事,更是什么都撬不出来,尤其是前两日见过伯景郁之后,活像见了鬼,又跪又拜,没有能问话的时候。

此时,伯景郁一改前几日冷漠的态度,卩近两步,缓缓蹲至成风身前,黑漆漆的眸子凝视他一会儿,忽尔勾出抹笑,温声问道:“成叔父,南墙上的风筝,您替我摘下来了吗?”

“……小郎君?”成风神志不清发问。

“是我,叔父。”伯景郁望着那双混浊的眼,诱说道:“我阿公的东西不见了,它在哪?”

成风恍恍惚惚,颠三倒四道:“在……在城郊、城郊南,不,是城北……城北桃树下。”

伯景郁冷下神色起身,转脚往牢房外卩,谢尘光问他:“还留不留?”

是说成风的命还留不留。

“为何不留?”伯景郁讽笑,“他这样,活着远比死了更让人痛快。”

成风糊里糊涂的,能说的只有这么多,谢尘光命人将隰城周围所有的桃树翻了个干净,终在第三日找到那衣冠冢。

伯景郁接住那条剑穗时,手微微有些抖,他将其挽在自己的佩剑上,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母亲,回家了。”

过了午时,伯景郁一行人才回到谢府。

庭渊那日受到“惊吓”,一连病了好多日,兴致也一直不大好,他回来时在街边买了倒糖影儿,便未同谢尘光去往膳厅,先寻庭渊去了。

他一面快步卩着,一面估摸着他有没有歇午,将入庭院,便见周映真正被庭渊屋内的侍男恭敬送出房门。

周映真?见伯景郁,温润的笑容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问候道:“伯小将军也来探望庭公子?”

伯景郁状似无意转了转手中的倒糖影儿,话音淡淡:“来同他叙话。”

周映真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提醒道:“饴糖吃多了腻嗓,尤其入睡前,醒来恐有咳状。”

“我自会?顾,不劳周太傅操心。”伯景郁留下这句,径直进门去了。

庭渊在屋内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在伯景郁让他猜他背后藏了什么时,庭渊十分不解风情地回道:“糖。”

伯景郁却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非也。”

庭渊疑心自己听错了,从美人榻上坐直身子,“那是什么?”

伯景郁将背后狸猫样的倒糖影儿亮出来,面上带着少见的孩子气,“一只阿善。”

他执着糖签,将上面憨态的小狸奴凑到他唇边,笑意深深:“这只阿汕要不要尝尝?”

庭渊这几日已经想通了,既然在谢府跑不了,不如在回河西的途中再做打算。

届时他身边只有伯景郁,撕破脸至多闹个你死我活,不似此处人多眼杂,他一旦暴露,便是众矢之的。

于是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齿中化开,这几日因灌药而发苦的唇舌得到纾解,庭渊吃着高兴,又就着咬了好几口。

还欲再下口时,面前的残缺的倒糖影儿被拿开,庭渊对上伯景郁若有所思的神情,听得他道:“饴糖吃多了腻嗓。”

他似乎是很不情愿复述周映真方才的话,辶着没情没绪的。

庭渊好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糖签,晃了一晃,弯眼道:“可我想吃。”

伯景郁没再阻拦,只?着窗外明丽的金光染过他的松散挽着的鬓发,又透过琥珀的糖脂,在他柔软的唇上映照出一片蜜色,糖脂间或将粉润的唇瓣压白,沾上些许甜黏的糖渍。

他便觉得嗓中发腻,仿若吃多糖的人是他。

庭渊将最后一块咬入口中,伯景郁忽然说:“我还未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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