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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出手臂时,身上的黑气消散,手里也多出了一块盘子大小的椭圆形发光物体,那便是支撑柱碎片。

季听将碎片单手抱在胸前,戚灼上前两步扶住他的肩,带着他走向光道前方的半透明屏障,戚少将牵着饭团跟在身后。

“小哥哥是要去那里吗?他一个人去吗?我能不能去?”饭团追问。

戚少将低低应声:“不能。”

“那他要去多久呀。”

“很快就出来了。”

“二十个分钟吗?”

“嗯,二十个分钟。”

戚灼带着季听走到半透明屏障前便停下了脚步,季听知道这是到了地方。他慢慢转身,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睛看向几人方向,含混地大喊了一声:“爱你。”

戚少将立即回应:“爱你。”

“爱你!”饭团抬起肉乎乎的手在胸口比了个心。

季听又转回头,往前跨出两步,整个人便陷入在了半透明屏障后。

“崽!”戚灼情不自禁地追出两步,在快碰到半透明屏障时被戚少将拉住:“小心!”

他这才回过神,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慢慢坐在了光道上。戚少将跟着坐在他身旁,将饭团牢牢圈在怀中。

J站在两人面前,戚少将慢慢抬起头:“季听进去后会有指引人带路,那个指引人是什么来头?”

戚灼原本还垂着脑袋,听到这话便也看向了J。

J沉默几秒后回道:“你们也认识。”

“我们也认识?”两名戚灼对视一眼,戚少将追问:“指引人是人类?”

“对,他是一名人类。”

戚少将皱起了眉:“可你不是讲过,说人类没办法在支撑柱空间里存活吗?难道……他也是名盲聋人?”

“他不是盲聋人。”J说到这里顿了顿:“而且他还给你们留下了一段留言。”

戚灼问道:“给我们留言?说了什么?他是谁?”

戚灼一脸茫然,但戚少将的神情却开始紧绷,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J没有回应,只凌空虚点,两人面前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从模糊到清晰,戚灼在辨清他面孔的瞬间便失声出口:“父亲!”而戚少将的脸色逐渐变白,放在腿侧的两手慢慢握紧。

“小灼。”戚承适的声音在这空间响起,略微带着空茫的回音。

戚灼在见到他身着的那件风衣,以及他眼角的皱纹和发间的白霜时,认出这是他在少女母亲那个时空里见到的父亲。

“小灼,我知道你恨父亲,可能也不愿意见到我,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几句话,和你好好告别。”

“我曾在另一个空间,听到成年的你和我的对话,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只是一名懦夫!我背弃了对你母亲临终的承诺,也罔顾人类的安危,抛弃年幼的儿子,只为了去往我想要的时空,结果……结果犯下不可饶恕的罪。”

影像中的戚承适抬眼看向远方:“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过,想让这场灾难不会发生,让人类不会再太空里无休止地逃亡。想让饭团每顿都能吃上肉和蛋,能在街边买到棉花糖。想让你的伴侣好好活着,一直陪在你们父子身边。”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想到了你刚出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这么大一点,小小一团躺在婴儿床上。那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我的孩子长大,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

戚承适说到这里后停顿了片刻,哽咽着继续道:“……可我的那个小孩儿,怎么后来就那么可怜……他对着自己的父亲说……你能让时光倒流吗?你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你能让季听回到我的身边吗……我发誓要好好保护的那个小孩儿,没有得到父亲的庇护,受到的全是父亲带给他的伤害……”

“我当时就在想,要是谁能满足他的那些愿望,让我粉身碎骨都可以。我想为他做点什么,让我的孩子能开心起来,让我配得上被他称为一声父亲……”

听着戚承适的话语,戚灼的眼泪已经淌满了脸庞,戚少将紧咬着牙闭了闭眼,一行水珠从眼尾滑落。

戚承适没有焦点的视线依旧注视着远方,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小灼,父亲就要去当指引人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也是我唯一的赎罪机会。你以后一定要开心——”

“指引人是什么?指引人到底是什么?”戚灼却在这时候跳了起来,穿过戚承适的影像,满脸凶鸷地大步走向了J。他通红着眼怒吼,声音都嘶哑劈裂:“他为什么和我们说这些?你们让他做什么去了?指引人是什么!指引人他妈的到底是什么!”

J沉默地站着没动,也没出声,戚灼便朝着他的半透明身体一拳击出:“回答我!你们到底让他做什么去了!你们让他做什么去了!”

他的拳头穿过J的身体,击中了一团空气,却依旧在不断挥拳,不断发出嘶哑的吼叫:“回答我!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戚少将从背后将戚灼抱住,戚灼的身体发着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J。戚少将脸色也一片苍白,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他会说的,听他说。”

“季听关闭了视听器,他看不见也听不着,更无法辨识方向,这时候就需要一名指引人,带着他去往支撑柱裂口。”J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没办法作为指引人,但人类在刚死亡的数分钟内,我们可以暂时保有他的意识,也就是灵体。他没有了身躯的负担,灵体能在能量空间里来去,也能辨物听声,唯一不能的就是接触碎片……”

戚承适的影像还在播放中,他的声音也和J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我进入虫洞后便遇见了六维生命,当知道他们需要指引人时,我非常高兴,高兴我终于有了可以赎罪的机会……”

J:“指引人必须得自愿,我们不能强迫,他得用灵体消散前的时间将季听带到正确的地方……”

戚承适:“……我向他们提出请求,希望让我去做这名指引人。小灼,以后你就开开心心地生活,父亲发誓要保护好的小孩儿,一定要开开心心地生活……”

J:“他在季听进入支撑柱的同时,也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了支撑柱,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死亡,而灵体正在接近季听。”

“小灼,保重!”

J和戚承适的声音一同消失,整个空间内一片安静。足足过了半分钟后,戚灼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父亲……”

戚少将抱着他踉跄着后退,一起摔倒在了光道上。两人都仰面躺着,戚灼一声声哭喊着父亲,戚少将紧握着他的手,明明在不停深呼吸,却觉得那氧气始终到不了肺里,整个胸腔都涨得像是要裂开。

饭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去抱戚少将,惶恐地喊着父亲。

支撑柱内,季听单手抱着碎片,茫然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该去往哪儿,正准备直接朝前走,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哥哥?”季听刚问出口,就察觉到这不会是哥哥。

这是只有力却温暖的大掌,将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带着他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他知道就算那人回答了他也听不见,却又问了声:“戚少将叔叔?”

虽然得不到回答,但被人牵着前行,他便不再觉得害怕,很快安下心来。

走出一段后,他挠了挠那只手的掌心,那手也轻轻回捏他,他便又挠了下,嘴里嘿嘿笑了两声。

继续往前走,季听便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他耳朵里钻,让他脑袋闷涨发痛。他的眼睛虽然瞧不见,也没有任何光感,却也能感觉到一阵阵刺痛。他想起曾经在密林里遇到的那种大蚊子,疑心这里有群大蚊子在叮他的眼睛。

越往前走,这种疼痛也就越来越剧烈。季听实在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疼啊……这里很多大蚊子吧……”他嘴里不断哭,但依旧紧搂着碎片,两只小脚不停地往前。中间有几次像是谁在用针扎他的脑袋,剧痛传遍全身,像是每一条神经都在扭曲抽搐,他也始终没有停下过脚步。

他嘴里发出自己听不见的哭叫,虽然只能感觉到声带的震颤,但这样似乎能好过一点。

“我要把碎片安好……哥哥不能死,蛋蛋不能死,饭团不能死,戚少将叔叔不能死……好痛啊,狗日的大蚊子……呜呜……白伽不能死,小周哥哥不能死……我要把碎片安好……呜呜……”

而那只牵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在他踉跄着快摔倒时将他抓紧,在他剧痛时轻轻挠他的掌心,让他能轻松好过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