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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述的家乡是个海滨小城,旅游业发达,空气清新自然。

自行车铃声叮当响,大黄狗停在马路中间,跟随着行人的脚步,慢慢踱步到马路对面。人行道外,一排汽车安静有序地为行人让行。

乔西宁睁开眼,偏头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林述,我们这是到了吗?”

“还有一段距离,”林述说,“你可以再睡一会。”

乔西宁眼尖,瞅到了车后座放着一捧菊花。

应该是林述路上买的。

“我不睡了,”乔西宁支着头,问,“你累不累啊?要不要我们换换,我来开车,你休息一会儿?”

“不用。”

往前开了一会儿。

途径热闹的居民区,进入一条僻静的大道。

遮天蔽日的绿植,不断地往后倒退。

乔西宁咦了一声,左看右看的,“我以前,好像来过这儿。”

这些年,城市在不断发展,街道路面几次翻新。可唯有墓园,像是被遗忘了,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

林瑜的音容笑貌,同样停留在三十三岁。

永远年轻。

不会离开他,却又永远地离开他。

“好像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吧,我爸带我过来看音乐会。”乔西宁有些记不清了,只说了个大概,“那天雨下得挺大的,经过这段路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一起车祸。”

“然后呢。”林述沙哑地出声。

“然后……”乔西宁顿了下,回想道,“我好像是,让我爸打了救护电话,把出车祸的那个人救走了。那天,没赶上音乐会……”

乔西宁依稀记得,那天的天空是灰暗的,连带着记忆都灰扑扑的。对音乐会的记忆,比救人的,甚至来得更深一些。

至少在今天,她还能说出音乐会的演奏名单。

林述突然伸手,抓住了乔西宁的手。

“林述?”乔西宁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

“到了。”

林述解开安全带,又顺手解开乔西宁的,“下车吧。”

乔西宁跟在林述后面,走了进去。

林述几乎每个月,都会空出一两天的时间,回来看看林瑜。

墓碑沾染上了点灰尘,却比周围的干净了不少。菊花经过风吹日晒,早已慢慢凋零。

乔西宁俯身,将手里的菊花放了下去。

她见过沈闫。不难看出,林述的长相,多半是随了母亲。

从骨相就透露出的精致。

“林述,”见他只是沉默地盯着墓碑,乔西宁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说话啊?”

每次她去看妈妈,总是有一大堆事想说。

说她的珠宝事业,说她的感情情况,说她的朋友们,说林述……

“说什么?”他问。

“和妈妈聊聊天,随便说什么啊。”乔西宁顿了下,“是我在旁边听,你不好意思说吗?”

他本来,就是个含蓄内敛的人。

别人的说得比做的好听,大林述,永远都默默做事,不说话。

“你把你想说的话和妈妈说啊,比如我们今天扯证了,不久后我们就会办婚礼,或者说说其他的事情。”

乔西宁想不出。

在此之前,林述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矗立在墓碑前,从早到晚。

安静又孤独。

“我等会站在旁边去,你要说什么话,你就说出来,不用顾忌我。”

乔西宁说完,看向墓碑上的林瑜。

林瑜的这张照片,是她这一生中,仅有的一张正式的照片。

唇角微勾,眼睛带笑,直直地看着镜头。仿佛不曾经历过,之后的所有劫难。

乔西宁握紧林述的手。

“妈,”她轻声,“我和林述今天领证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林述的。”

把你缺失的那份,也补上。

乔西宁站远了些。

手机在轻轻地震动。

她低头,扫了一眼屏幕,又往外走了一点。

保持在,林述一回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林述俯身。

像以往那样,手指轻扫过墓碑,抚去依附在上面的灰尘。

林瑜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明媚了些。

“……妈。”

嗓子像是堵住了。

林述用了三秒的时间,念出半生没念过的字眼。

“她是乔西宁。”

“她很好,对我也很好。”

“我很爱她。”

……

“我现在人还在外地,”乔西宁打着电话,“明天下午,我尽量五点前到电视台……”

眼前突然笼罩下一片阴影。

乔西宁抬头。

发现林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好了?”

“嗯。”

乔西宁点头,朝电话那头说道:“放心,我不会迟到的。造型要是来不及我自己做,我做好过去……”

等她挂断电话。

“怎么了。”

“没什么……我明天晚上不是有个电视台采访嘛,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和我确定一下时间,让我明天别迟到了。”

“几点。”林述又问。

“五点半到电视台做一下造型。”乔西宁哎呀了一声,“反正来得及就是了。”

电视台的员工追着乔西宁,让她过一下台本,最好能把整个流程背下来。

可乔西宁懒得。她能说会道的,根本不需要背台本。

乔西宁不愿意,电视台也没办法。

只能随着她去。

顶多是,再和她商量一下——千万别忘记了时间。

乔西宁挽住他手臂,“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林述垂眸看她,“你想去哪里。”

“反正是明天的采访,我不想那么早回去,”乔西宁说,“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吧?”

林述带乔西宁回了老房子。

这些年,他虽然在江城定居,然而这边,还是请了人定时打扫。

小区看得出年月了,有些旧。

各家的窗口亮着灯,朦胧温暖的昏黄色。一群老人坐在石椅上聊天消食,桌上放着一盘围棋。

冷风吹过,有玉兰花的香气。

有人眼尖,瞥到了走过来的林述和乔西宁。

“那不是,林瑜家的那孩子吗?”

老人戴着眼镜,隔着不远的距离,认出了林述。

当初因为林清,不少媒体跑来采访。邻居们也多多少少,都看过林述的照片,记得他现在的样子。

旁边的人听到声音,跟着抬头。

只来得及看到,林述牵着乔西宁上楼的背影。

有人叹息一声:“好好一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遇上了林清那样的人渣。”

小区里大家家长里短的,最常提起的,就是林清一家子。后来有了别的新鲜事,记忆渐渐淡忘了。

谁知道,这事情,突然又被林清自己翻出来。

“我当初还想,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指不定要受多少苦……这是他妈妈在天上保佑他。”

“带着女朋友回来了?结婚了好啊,人这一辈子,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家庭。爸妈给不了的,总有人会给。”

……

“林述。”

乔西宁跟着他进了门,追着他问,“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你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林述关门的动作一顿,问她:“想住酒店?”

“没,”乔西宁摇头,“我就随便问问。”

房子的装修和家具都有些旧,但很干静。看得出长期有人在清扫。

乔西宁抬头,偷偷看了眼林述。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长情。

房子里,没有林清生活的痕迹。

但也没有林述的。

或许是没住人的原因,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烟火气。

乔西宁趿拉着鞋,往里面走。

“你以前住在那一间啊?”

林述走进厨房烧水,淡声道:“最左边那间。”

乔西宁推开门。

房间不大,一张床就占了超过一半的面积。书桌上,还摆着几本课本,被人整理好,整齐地靠墙。

似乎还能看到,当初埋头桌前的林述。

热水烧得快。

林述端了一杯水进来,递给乔西宁,“去洗澡?”

“不要,”乔西宁翻着书,看他以前做的笔记,“你先去洗,我待会再去。”

林述的字迹,从小到大都很好看。

书面整洁,字体整齐又工整。

乔西宁随意翻了两本。

手掌托住书桌自带的柜子,往外一拉。

里面空间密集,大大小小的,全是书。

窗户开了一半,冷风灌了进来。

书本顺着风的方向,哗啦啦地翻页。

乔西宁目光一凝。

抽出藏着课本里的照片。

初二分班的合照。

乔西宁扫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了藏在人群中的林述。

他太出色了。

饶是在十二岁的年龄里,还是和同龄人拉开了差距。

乔西宁偏了下头。

上次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熟悉感再度卷土而来。

她和林述之前,没有任何交集的。

怎么会觉得熟悉。

浴室的水声停住了。

林述走了出来,看到乔西宁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

神情很专注。

“看什么?”

他走上前问。

“我刚刚看到这张照片,”乔西宁将照片摆在桌上,“我刚刚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你,不然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林述眉目低垂。

他偏头,避开乔西宁的眼睛。

“然后我刚刚,突然就想起来了。”

乔西宁站了起来,凑到林述的跟前,逼迫他不得不和自己对视,“那个发生车祸的人,是你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