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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已经站了起来,负手在正厅里来回走动……

析秋也不由紧张起来,她不希望大太太死,就这样占着大老爷正妻的位置,佟府里也能安静平和些日子,要是她去世了大老爷若是再续弦,将来七弟和姨娘又将如何!

她昨天搭过大太太的动脉,虽是很弱可还是持续连贯的。

江氏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看向大老爷道:“父亲,您歇会儿吧,胡先生正在给娘针灸。”说着一顿,抹了眼角的泪道:“先生说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母亲想不想醒来了。”

析秋听着,暗暗松了口气,大太太现在不可能厌倦人世而放弃求生。

大老爷也松了口气,没有刚才那么紧张,点了点头,回道:“辛苦你了,你也休息会儿。”

江氏眼泪流的更加的凶,偌大的府邸大大小小的事,自从大老爷回来江夫人也不方便留在府里,就只有江氏一人操持,她如何不疲累,平日里大太太又对她不冷不热的,如今能得公爹的一句夸奖,于她而言简直是莫大的鼓励和感动。

析秋走过去,携了江氏的手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父亲说的对,您现在有孕在身,要多顾肚子里的孩子啊。”

江氏擦了眼泪点了点头,道:“也让六姑奶奶跟着操心,真是……”析秋安慰道:“……可不是都你一人在操持,每次回来我也只会给你添麻烦而已。”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大老爷看着这姑嫂两个说话,眼神也柔和了许多,负着手朝门外而去,又回头对江氏道:“我去书房!”说完,大步出了门。

析秋陪着江氏坐着,说起佟析砚:“……大哥去了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江氏目光微闪叹了口气道:“六姑奶奶这段时间府里事情忙,许多事你恐怕不知道。”析秋面色一怔,江氏顿了顿就道:“四姑爷排行老幺,上头一个姐姐,两个兄弟,姐姐早早就嫁了人,和蒋家也是正常走动,而蒋家的两个哥哥呢,大爷原是继承了父业做了教书先生,后嫌乡下日子清苦,蒋老夫人就让蒋家大爷搬到京城来和四姑爷,四姑奶奶一起住,而蒋二爷则从小有些痴馋,一直留在蒋老夫人身边,说傻吧却能读书识字,说不傻却除了读书识字什么也不懂。”

析秋愕然,她没有想到蒋士林的家境这样复杂。

如果她没有记错,蒋士林现在的宅子是他后来置办的,当初蒋家可是住在城郊的挽花胡同里的,后来才搬到如今三进的宅子里。

一家子这么多人,住一个三进的院子,确实有些挤。

江氏压低了声音,又道:“蒋老夫人为人不错,但就是……”江氏说的有些为难,析秋便想到佟析言说的话,蒋老夫人记着大太太的仇,所以对佟析砚一直不喜欢,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蒋士林被大太太羞辱赶出佟府,蒋士林一怒去了福建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在蒋老夫人眼里,不管这中间他儿子有没有错,可都是佟砚言的错,她对佟析砚有怨词也属正常。

只是,苦了佟析砚,谁又知道她也因此生死周折了数次。

“四姐姐前段时间找文大夫看妇诊,也不知有没有消息了。”若是现在怀了,那就解了大难了。蒋老夫人对佟析砚也应该会好一些。

江氏就露出愁容,哀叹一声道:“也不知有没有,却是没有听到消息。”说着看着析秋道:“四姑奶奶定是心里焦急,可有的时候越的想要,却越是难怀上,你说奇怪不奇怪!”

析秋没有反对,这也是心里暗示和心理压力,所以在现代夫妻间想要孩子,就常常在夫妻敦伦时,将气氛弄的浪漫愉悦一些,据说轻松美妙的环境下,更容易受孕。

两人正说着,就见佟慎之沉着脸大步进了院子,江氏立刻站了起来,析秋也随着她迎出了门,江氏问道:“相公,四姑奶奶呢?”

佟慎之负手落定,目光随意的朝后看了眼,显的很不高兴。

能让佟慎之不高兴很难,他长年都是一个表情,所以便是他心里不悦也很难让人察觉,很少像今天这样,情绪表露的这样明显。

难道蒋家为难佟慎之了?

心思转过,门口佟析砚已经走了进来。

析秋愣住,不过一个月未见,她怎么瘦了这么多,江氏也是怔了一怔迎了过去携了佟析砚的手道:“四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佟析砚停了步子,看了眼江氏又看向站在门口的析秋,随即红了眼睛,哽咽道:“娘,娘她还好吧?”

“对,对,娘还在等着你,快随我进去。”江氏说着就拉着佟析砚的手进了门,佟析砚走到析秋面前,喊道:“六妹妹……”眼里有泪水晕出。

“快进去看母亲吧!”析秋朝她点了点头,江氏就拉着佟析砚进了卧室里,析秋想了想还是随着两人进了卧室。

房间里丫头婆子退了出去,房妈妈伺候在床边上,床上的纱帐放了下来,胡先生正在给大太太针灸,两只手臂上皆是银针。

针灸之事对男子比较常见,女子针灸颇有顾忌并不普及,大太太便只是露了两只胳膊,胡先生依旧是满头满脸的汗,佟析砚红着眼睛走到床边,隔着帐子看着大太太,立刻低声哭着跪了下来:“娘!”

江氏走过去,扶着佟析砚小声安慰道:“这会儿胡先生正在问诊,四姑奶奶也别紧张,娘这两日常有这样的情况……还是放宽些心。”佟析砚却依旧哭的很凶,析秋远远的看着她,又看了眼大太太。

房妈妈也去扶着佟析砚,主仆两人对面哭着,房妈妈还小声将佟析言说的那些难听的告诉佟析砚,佟析砚凝了眉头道:“若是娘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轻饶了她。”

析秋叹气,和江氏和佟析砚打招呼:“房间里人多了空气不好,我在外面候着。”

江氏和佟析砚自是知道,如析秋和大太太之间的情分,她能在门口守着,就已经是莫大的退步,两人皆点了头。

析秋出了门,见佟慎之还站在门口,她走过去喊道:“大哥。”

佟慎之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析秋就在他身边站定,两人并肩站着看着院子里,过来许久佟慎之忽然开口道:“若是母亲让你做什么事……”他转头过来看着析秋:“你要仔细思量,切不可盲目听从!”

析秋要怎么说,佟慎之这个长兄,对她们姐妹从来都是一碗水端的平平的,从没有嫡庶之分,看问题也一直从她的角度出发去考虑她的得失,析秋很感动,遂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佟慎之没有再说话,析秋却是想了想又将鑫哥儿的事和佟慎之说了一遍,她相信佟慎之心里也定然是担心鑫哥儿的,果然,他听到鑫哥儿生命垂危时,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跟着变了变:“原是想过去看看,可……近日衙门事情繁多……”

他也去不了,他是舅舅,舅舅上门总有些责问之嫌,反倒是江氏去比较合适。

析秋点了点头,叹气道:“不过,母亲还是不放心!”佟慎之眉头皱了皱,大太太的个性和作风他自然是知道,沉吟片刻点头道:“母亲那边你不用管,等她醒了我来说。”

“母亲也是担心鑫哥儿,可是有的事我也确实无能为力。”析秋无奈的道。

佟慎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江氏又掀了帘子走了出来,满脸高兴的道:“娘醒了!”

大太太总算有惊无险,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佟慎之紧绷的面色也松了松。

江氏笑看着析秋道:“六姑奶奶,大太太请您进去。”

析秋一愣,难道大太太还没有放弃想要说服她吗?

她朝佟慎之看去,就见佟慎之对她点了点头道:“我陪你去!”

析秋和江氏,随着佟慎之又重新进了卧室,就见胡先生在一边和房妈妈交代平时注意事项又重新开了药方,佟析砚握着大太太的手跪在床边不停的哭着,大太太面色如蜡,半点血色也没有,看人时眼角向下压,目光浑浊且无焦距,呼吸也很虚弱……

她艰难的摸着佟析砚的头顶,眼泪也簌簌的落了下来,佟析砚哽咽着道:“娘,您要快点好起来,女儿还有好多事要和您说,要让您帮着拿主意呢。”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不止。

江氏担忧的上去扶住佟析砚去劝两人:“娘身子不好,四姑奶奶别再让娘伤心了。”佟析砚听着就胡乱擦了眼泪,朝大太太笑着道:“是,我怎么糊涂了……”

大太太闭上了眼睛,忽然又猛地的睁开,朝析秋看了过来,目光中隐隐有着恳求,析秋走过去,轻声唤道:“母亲!”

大太太眨了眨眼睛,这时房妈妈走了过来,对析秋道:“六姑奶奶,大太太的意思是想让您再想一想,将来鑫爷长大了,也会知道六姨母的好,记住您的恩情,在侯府里您也能多个依靠不是。”

析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佟慎之走了过来,声音淡淡的对大太太道:“娘,您好生歇着,侯府的事我会去处理,你不要管了。”

大太太一愣,房妈妈也是一怔,两人双双朝析秋看去。

显然是觉得析秋是和佟慎之告状的结果。

析秋无奈,只得开口道:“二嫂如今病着,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娘还是好好养病吧。”

“二夫人病了?”房妈妈这才想起来去问二夫人的情况,析秋就点了点头回道:“昨晚二嫂流产了,这会儿还在发高烧。”

房妈妈就长长的松了口气:“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保佑!”

一屋子的人跟着皱了皱眉,江氏也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肚子。

“让大太太多休息。”胡先生走过来道:“切不可伤神,不可动怒,否则便是神仙也难施医手了。”说着,朝佟慎之抱了抱拳,由婆子引着出门而去。

佟慎之就发话道:“让娘歇着吧!”

佟析砚趴在大太太床边,小声道:“娘,您好好休息,女儿一会儿再来陪您说话。”

大太太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析秋,析秋便点头道:“我陪四姐姐说会儿话,一会儿再来看您。”

大太太仿佛如了意,没有再表示什么,便闭上了眼睛。

留了房妈妈在房里几个人就退了出来,江氏拉着析秋和佟析砚道:“去我房里坐坐吧,六姑奶奶还没吃午饭,不如就在我那边将就一下。”

析秋点了点头,道:“打扰大嫂了。”佟析砚也随着点头道:“我吃了来的,就陪六妹妹坐会儿吧。”

几个人说好又去看佟慎之,佟慎之便道:“我还要赶去衙门,你们吃吧。”

江氏就将佟慎之送去了二门,派了人去给大老爷报信,析秋就和佟析砚一起去了江氏房里。

三个人围着拔步床坐下,佟析砚端了茶喝了一口,叹道:“还是家里的茶喝了舒服!”

江氏就笑着道:“这是猴魁,四姑奶奶喝着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给你包一些。”佟析砚立刻摆手道:“带回去,也泡不出这个味儿来。”

江氏明白佟析砚的意思,便垂了眼睑没有说话。

佟析砚看着析秋道:“你回来了,鑫哥儿怎么样了?这几天我夜夜着急的睡不好,原是想去侯府瞧瞧的,可相公说你肯定忙的很,我去了还给你添麻烦,我想想也对,就忍了心思一直等着消息,还好还好鑫哥儿有惊无险,可把我吓了一跳。”

“已经没事儿了。”析秋笑着回道:“昨儿还吵着要吃糯米鸡,太夫人哪敢给他吃,就哄着她说等身体好了再做!”

佟析砚笑着点头,满脸感叹:“那就好,那就好!”说完,又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氏瞧着她们姐妹许是有体己话要说,便就站了起来,道:“跑了一上午,这会儿有些累,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坐着说说话,我去里面躺躺。”

“大嫂没事吧?”析秋和佟析砚都站了起来。

江氏就摆着手:“没事,没事,就觉得有些累罢了,歇会儿就好。”说着,由身边的丫头扶着进了卧室。

房间里就剩下析秋和佟析砚。

佟析砚挤到析秋身边坐了下来,半搂着析秋的胳膊,将头搁在析秋的肩膀上,声音暗哑的道:“六妹妹,你说我当时执意做的事,是不是错了。”

“怎么了,可是蒋姐夫欺负你了?”析秋一愣,佟析砚怎么说出这样悲观的话来。

佟析砚就闭着眼睛也不抬头,闷在析秋的肩上,析秋能感觉到肩头上薄薄的夏衫湿了,她顺着佟析砚的后背,也不去问原因只陪着她坐着。

过了许久,佟析砚才抬头擦了眼泪,缓缓道:“相公他……又纳了妾室。”

什么叫又?她没有问过蒋士林房里的情况,听佟析砚这么说,难不成房里头已经又好几个妾室了?

析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萧四郎房里没有人,她说什么都似乎不对。

就只能陪着佟析砚坐着,听她说话。

“可是这个和前面的那个丫头不一样,那丫头不过是个通房抬上来的,还是婆婆抬的,可是这个呢,是他的师妹,他们自小青梅竹马,虽不曾言及婚嫁可早在彼此心中有一席之地……”说着又抹了眼泪:“相公他……没有反对!”

析秋就觉得心里突然凉了下来,当初的海誓山盟,却抵不过青梅竹马的半分情意,不反对?不反对就是同意了。

难怪佟析砚这样伤心。

“又是蒋老夫人做主抬进门的?”析秋拿了帕子给佟析砚擦眼泪,轻声问道。

佟析砚点了点头,回道:“婆婆说我身体不好,又是半年没有子嗣,相公如今官途正顺怎么能没有子嗣,所以就……”

析秋气的没了话,这个蒋老夫人还真是够可以,听说她可是五十好几的人,怎么还这样管着媳妇房里的事,佟析砚成亲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怎么这会儿就这样着急了,常有人成亲两三年才有身孕,可也没见旁的人家一房一房的纳妾室。

“四姐姐。”析秋拉着佟析砚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这一次换佟析砚一愣,问道:“怎么做?我虽做不到亲手送他们入洞房,可也还要操持他们的婚事,我也知道男人纳妾实属平常,可我心里就是不好受,所以才想和你诉诉苦!”

析秋恍然明白,是她多想了,这样的事情女人根本没有选择,正如当初胡素青的事情一样,她可以守护自己的家,可以护着自己的男人不让别的女人觊觎,可却没有办法去阻止男人主动纳妾,不是行动上不可以,而是自尊上不允许。

她也知道,为什么佟析砚忽然瘦了这么多,这样的事情无论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会伤心。

析秋握着佟析砚的手,两人并肩坐着,长长的没了话。

中午吃了饭,析秋和佟析砚回到佟析砚以前住的院子,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两人歪在拔步床上说话,门外喜儿和碧槐碧梧叽叽喳喳说着话,司榴也闻声赶了过来……仿佛回到了在家时的时光。

佟析砚终于开了一丝笑脸。

析秋看着司榴手里一边牵着的一个孩子,不由笑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长的虎头虎脑的,胖胖的一模一样的小脸,越看越像司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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