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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危急,她就越是冷静。

——极有可能,镇魔司的人确实知道当夜有马车出了城。

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了代王地宫、见了妖邪,神启帝必会严加查询,一问之下,世子出城一事应该是掩饰不住的。

可是事发之后三天,镇魔司的人一趟一趟的来,却除了今日之外,照姚婉宁所说,并没有强行见自己,而是来人级别层层加深。

将军府那边也没听到其他动静,证明镇魔司的人可能掌握了当夜出城确有两人,并且十分肯定其中一人就是世子。

但他们兴许是畏惧长公主与陆无计,不敢上门逼问。

因此镇魔司的人猜测自己就是与世子同行之人,姚家地位低微,所以他们事先遣走姚翝,威逼自己,试图将自己当作突破口,最终以定陆执之罪。

而姚守宁推测,镇魔司之所以做如此猜测,理由应该有二:

其一,自西城事件之后,自己与世子走得颇近,自然有异。

其二,她想到了两人进代王地宫,以及地宫之中除了那妖邪尸身之外,还有那满棺的蛇骨。

蛇灵聚既已成形,应该只见蛇蜕而不见蛇骨才对。

因为万蛇在供养妖灵的过程中,以自身血肉为献祭,供养出那条寄身于代王体内的大蛇,最终仅剩一张蛇皮。

而万蛇骨一现,摆明是妖法出现了问题,使得蛇灵聚必是出了差错,蛇群与妖蛇必是在妖法大成之时便已经惨死。

可当夜地宫之中出现了异响,守陵士兵应该都听了陆执与妖蛇大战时的动静,再加上那一夜世子出过城——

所以最坏的结果就是,有人猜出了当夜世子出了城,前往代王地宫,破开陵墓大门,悄无声息的钻入地底墓穴之中,杀死了蛰伏于棺中的妖蛇。

能办到这一切的,便唯有辩机一族——可游走于时空,来去过去。

这世间之上,有些东西不是世子一人就知道的。

偏偏这些人不知为何,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三十二年前那一场应天书局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对于姚家会有辩机一族的血脉诞生之事十分笃定。

只不过以前他们误以为这个觉醒的血脉力量是姚婉宁,所以并没有怀疑过自己。

而事发当夜,有人与世子出了城,同行的还有辩机一族,再结合自己近来与世子亲近之事,答案自然便呼之欲出。

“……”

姚守宁想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场她自出生以来,便应该面临的危机。

只是以前有姐姐替她遮挡,如今唯有靠她自己。

姚婉宁看了妹妹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眼中露出坚定之色,站直起身,似是有话要说。

但下一刻,姚守宁握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事情还没有到最艰难的境地!

镇魔司的人并不能完全的确认她的身份,一切都只是猜测。

最重要的,她的血脉力量,刚在代王地宫一行中消耗殆尽,强行催发血脉之力的后果,是使得她的力量消失、倒退。

她想到自己先前有意祸水东引,激怒了苏妙真,那一瞬间陈太微面色疾变,自己感应到寒气穿体而过——

‘兴许,兴许是苏妙真身上那妖邪在试探自己。’她猜测。

这并非不可能!

她想到了四日前的下午,与世子出行之后归来,在柳氏屋中见到了苏妙真,那妖影冲出,试图恐吓自己。

今日应该也发生了相同的事,甚至试探更过份,但力量的消失使得这场试探最终一无所获,因此她听到了那个声音在说:“不是她,她没有力量。”

但这些终究只是她的猜测,事实是不是究竟如此,在镇魔司的人没有离开的情况下,她不得而知。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要赌一次!

“不是!”

她摇头否认:“世子身份非凡,怎么会装作女子出行?”

这话一说出口,左侧首的陈太微便偏了下头,嘴角一扬,露出淡淡的笑意。

两人四日前还曾见过,当时见面时,世子身着女装,一剑劈开了马车。

姚守宁也不理他,只管道:

“我也没有半夜出行,我娘说的很清楚了,四日前,我见了道长之后,马车出事,我真的被吓到了,发了高烧,昏睡不醒。”

“可事实上,”程辅云听闻她这样一说,不慌不忙的扭头看了陈太微一眼,道:

“四日前,我听说你与世子出行时,他怎么就是身穿女装,扮女子出行的?”

他阴阳怪气的笑:

“二小姐不诚实。”

“是公公不好才对……”

姚守宁毫不退缩:

“世子当时怎么扮女装,公公应该去问他才对,为何来问我呢?我又不是世子身上长的嘴!”

她伶牙俐齿,对程辅云也并不畏惧:

“不过话说回来,世子近来似是中了邪,行事大有异常,白日穿女装出行可能是他个人爱好,但夜里有没有出行,我又怎么知道?”

她嘴唇微微一撅,眼神怀疑:

“公公是不是看我姚家势单力弱,不好找世子的麻烦,便想拿我当替罪羊抓呢?”

柳氏也是这样想的!

“镇魔司办案,我也清楚流程。”柳氏此时忍无可忍,下令逐客:

“敢问三日前发生了何事,我女儿犯了什么罪?若程公公有证据在手,我姚家自然任由发落,不敢有违官令!”

程辅云冷冷看她,柳氏毫不畏惧,与他对视,态度异常强硬:

“西城案件一事,不知公公可了解得清楚了?”

她身材丰腴高壮,为了维护子女挺身而出,气势半点不输人:

“如果西城的事问清楚了,便恕我要送客了!”

柳氏大声的道:

“我女儿病重,我无法亲自送诸位贵客!”

“姚太太——”

程辅云手摸着刀鞘,指尖勾了又勾,将那刀提出一些,又‘锵’的一声落了回去,如此反复数次,柳氏脸色微白,却将腰挺得更直,大喝了一声:

“请程公出去!”

程辅云的眼中闪过杀意,似是下定了决心,将指尖一勾,那长刀出鞘半截。

他的动作使得镇魔司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身,伸手按住刀柄。

姚守宁心中重重一跳,还未出声,就见左侧上首的陈太微直到此时,终于起身了。

“既然二小姐病重,贫道不才,也曾修习过岐黄之术,让我来与二小姐把个脉,看看是什么问题。”

他的声音清雅,话语不疾不徐,说话之间将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消弥于无形。

程辅云犹豫半晌,将手一松,刀落回鞘中。

他伸手比了个手势,自己一撩大氅,退让到一侧。

其他镇魔司的人坐回原位,陈太微缓步上前,那阴影逐渐逼近,站到了姚守宁的面前。

这个人来历诡异,当日初见时,她曾试图以能力窥探他的底细,可当时她还未闻道悟,并没有看穿他的底细,只看到了许多模糊不堪的走马观花般的疾影。

此时想来,那些疾影如烟似雾,根本令人难以看清。

世子说他十分危险,来历诡秘。

他二十年前出现在神都,出现之后便深受神启帝信任,而此时的他看上去约如三十左右,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印记。

陆执斩了他一剑,他却化为虚影消失。

苏妙真身上的妖邪出现时,他似是有所察觉。

他到底是谁?

她心中想着事,感觉到自己逐渐被覆盖进陈太微身影所带来的阴影中,微微不适的挪了挪身体。

“娘,能不能将灯掌亮一些。”

姚守宁呼唤柳氏:

“既然陈道长要为我把脉,好让道长看清楚一些。”

柳氏心脏狂跳不止,先前程辅云的杀机有如实质,使她此时后怕不已。

但听到女儿的话,她仍是强行镇定,吩咐曹嬷嬷打灯过来。

灯光亮起,驱散了陈太微的阴影带来的无形压迫,少女仰起头来,目光亮得惊人,毫不退缩与他对视:

“请道长把脉!”

说完,她缓缓伸出了一只手,举到了陈太微的面前。

在姚守宁身旁的,是她的家人,有母亲、有姐姐、有兄长,还有陪她一同长大的冬葵及曹嬷嬷等。

无论陈太微是谁,无论他有什么诡计,她都绝不可能退缩,绝不可能允许人伤害她的家人。

‘我可不怕你!’

她的眼瞳中,似是映入了火光的倒影,亮得惊人,竟使陈太微下意识的侧开了脸,避开了她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