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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庆哲?”冯振是镇魔司首领。

镇魔司掌控神都城中最新、最快的消息,对城中大小官员的身份、背景及来历都一清二楚。

像温景随这样年少而成名的才子,他自然清楚是谁。

他甚至知道温庆哲是谁——一个古板不知变通的七品小官,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神启帝而被打入刑狱的将死之人。

但他就是知道了温景随的身份,他却并没有点破。

冯振老谋深算,眼力颇深。

他知道姚、温两家的渊源,且温景随就是掩饰再好,但他先前看向姚守宁那一瞬间的停顿,却被冯振看在了眼里。

在他心中,顿时浮现出陆执与姚守宁之间的传闻。

许多零星杂乱的线索一一出现在他脑海中,被他迅速分析、归类。

据传这位姚二小姐前些日子生辰的时候,已死的简王朱镇譬曾派了一队人上门‘求娶’,当时闹得满城风雨。

温家太太当场与简王府的人打了起来,事后陆执赶到将简王府的人赶走。

自此之后,温、姚两家渐生嫌隙。

而昨日长公主闯宫的时候,将为首的简王绑起来送到了城外瞭望台上,使得已经九十多岁高龄的简王最终死于洪灾……

这种情况,让冯振觉得这位性情刚烈的长公主有公报私仇之嫌。

他当时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朱姮蕊只是杀鸡儆猴,为的是以简王之死来镇压宗室的抗议。

但如今看来,有可能朱姮蕊压根没有那么多心机,之所以杀简王,可能只是为了替姚守宁出气。

朱姮蕊与姚守宁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与柳并舟师出同门,都曾师从张饶之,但张饶之死了多年,这种情份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朱姮蕊唯一的独子陆执与姚守宁数次同进同出,看样子情愫渐生。

再联想到温、姚两家所生的嫌隙,他心中顿时有数,猜出这温家小子是为爱昏头,想要在姚家人面前争口气,为姚家出头而已。

想通这一点,冯振便心中有数了。

他深知人的气势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若自己直言喝斥,反会激起这位名满神都的才子逆反之气,说不定意志更加坚定。

因此他笑眯眯的,故意转头问程辅云:

“温庆哲,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不错。”程辅云深知这位大首领的可怕之处,他越是笑意吟吟,心中杀意便越盛。

程辅云恭顺的回答道:

“这位温庆哲乃是七品的舍人,为皇上持笔,昨日上书胡言乱语,被皇上打入刑狱。”

他故意加重了‘七品’二字,又提到刑狱。

刑狱的名果然令人害怕,许多围观的人将头都缩了些回去。

冯振的目光落到了温景随的身上,他是故意想要羞辱这个年轻人的。

少年人意气用事,为爱冲动,不顾后果,他觉得温景随此时必会恼羞成怒。

一旦他怒了,失去平静,便会被自己找到破绽,抓入镇魔司。

但他看低了这个年轻人。

‘哗啦啦——’

雨水不停的下,将温景随全身打湿。

他头顶包发的方巾贴在他头上,水珠顺着布巾四周往下滴,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父亲官职低微而羞恼尴尬,也没有因为父亲入狱而伤心彷徨。

他只是含笑望着冯振,神色坦然,从他的眼神中,冯振感觉得到一个信息:他并不认为温庆哲入狱是令温家人蒙羞之举,而是别人强加之罪,他无愧于心。

这个念头一生出,冯振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发的。

“是的,我的父亲为皇上持笔,代写奏折,一生兢兢业业,昨日得知夜有洪灾,因此上书请求皇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而被打入刑狱——”

读书人的嘴,便如可杀人的刀。

温景随声音很大,说话字字如剑,直刺冯振内心。

他一听到此处,暗叫不妙。

今日他奉旨而来,为的就是给柳并舟身上泼污水,使灾民攻诘他。

镇魔司的人早混入人群中,三言两语挑动众人情绪。

哪知冯振的话先被姚守宁打断,继而又出现温景随,自己原本想要将他一军,却没料到被他反将一计,此时将话题扯回到温庆哲身上,倒使得四周人听了个清楚分明。

宫中一行人招摇而来,一路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样的话绝对不能传出去,也不能再让这姓温的小子说下去。

想到这里,冯振立即冷笑一声,打断了温景随的话:

“你父亲入狱乃是他言语不敬,你便应该吸取教训,谨言慎行才行。”他将圣旨卷起,居高临下望着温景随:

“你既无官身,也无功名,此地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温景随就笑:

“天下人管天下事!”

“我辈读书人,读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为国、为民,为天下不平事发声!”

“哪来什么不平事?”冯振就嗤笑:

“分明是你一个愣头小子,怜香惜玉,见佳人落难,便强行出头而已。”

“错!”先前还温和儒雅的温景随听了这话,顿时怒目圆睁,大喊出声:

“我且问你,姚家的主人是不是城北兵马司指挥使姚翝?”

他身材消瘦,但一喝之下却声如雷鸣。

那身上爆发出浩然之气,竟震得冯振胯下马匹畏惧,发出一声嘶鸣之后扬蹄后退。

“……是。”

冯振心中吃了一惊,没有料到温景随竟会有这样气势。

他身为宫中大内侍,一身武艺非凡,又是神启帝身边第一人,一生受人敬畏,此时却没料到会被一个后生晚辈逼问得马匹后退,当即心中愤怒至极,恨不能一掌将座下马匹劈死。

但他强忍怒火,应了一声:

“那又如何?”

“自下雨以来,姚大人便身在衙门,忙于公务——”

“他犯了罪,戴罪立功,为皇上办事,莫非要喊苦不成?”冯振阴声打断他的话。

“为皇上办事,自然不敢喊苦。”温景随仰头望他,气势不减:

“据我所知,自昨夜洪灾来后,姚大人顾不得家中,一心为公,昨日我前往刑狱司时,路上偶遇姚大人正领着众差役搬扛沙袋,阻拦洪水。”

温景随越是说得多,冯振便心中越发烦躁不耐,知道不能再让这小子继续说下去:

“那是——”

但他话才刚一开口,温景随便大声喝道:

“昨夜洪灾一起,大水肆虐,冲垮的不止是百姓的房舍,还有许多人失踪未归!”

“姚大人也在这未归之人里!”温景随根本不给这位大内侍说话的机会,他大声的道:

“公公!”

他怒目圆睁,踩着水流,上前一步,逼问道:“而您这样的贵人不知寻找洪水之中失踪的人,反而前往姚家,话里行间语带指责。是欺姚家无人,只剩老人、妇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