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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姚守宁带着鼻音喊了一声,空山先生慈爱的喊她:

“守宁,你也该回去了。”

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铜钱,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

她来到此地,是为了得到辩机一族的传承,而她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与空山先生见面之后,只参与了一场应天书局,还没来得及得到传承,空山先生便叫她回去。

虽说家中情况紧急,柳氏也生死未知,她手中拿着朱世祯、张辅臣加持的铜钱,确实到了她应该回去之时——

可姚守宁想到后续的情况,依旧有些焦急:

“我还没有……”

她还没有得到传承,也没有学会辩机一族的本事。

解了面前的燃眉之急后,她要如何将姐姐腹中的孩子送到朱世祯手里?

“别急。”

空山先生安抚了她一句。

他捻了捻指尖,一滴血液从他中指处沁出,他并没有去看,而是笑着道:

“你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不能急于一时。”

说完,他指尖一弹,那血液化为一股细如发丝的血红色线,另一端疾驰向姚守宁。

她一见那血线飘来,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

细丝碰到她掌心的刹那,便如冰雪融化于她手心中。

紧接着空山先生压了压指尖,那血线牵引之处,姚守宁掌心中也涌出一滴血液,似是受到感召般,往空山先生的方向飞去。

血滴的本源仍在姚守宁掌心中,与她联系未断。

血珠所到之处也像空山先生的血液一般留下一条细线,直至空山先生掌心处,也隐没入他的身体。

两股细线相互交汇、颤鸣,紧接着姚守宁的神识像是瞬间坠入一个奇妙的境界之中。

她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直往下沉,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细线,发出惊呼声:

“啊!”

但这喊声刚起,她就听到了脑海里传来的声音:

“又有新人来了。”

“看样子,空山先生终于找到了那个传承的幼崽。”

“辩机一族又添新人。”

“听说空山先生又开了应天书局——”

……

数道说话声在她脑海里响起,这种情景似曾相识。

“我——”

姚守宁张了张嘴,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身侧并没有人。

她仍坐在应天书局内的那间清雅宁静的小屋中,朱世祯等人已经消失,空山先生跪坐于首位,含笑看她。

“诸位,不要吓到了小孩子。”

空山先生的嘴唇未动,但他的声音却在姚守宁脑海里响起。

他‘话音’一落,姚守宁脑海里的说话声顿时消失,所有人安静了下去。

空山先生说道:

“这是辩机一族的秘密。我们以血液相连,打破时间的阻隔,相互联系。”

姚守宁听他说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当日自己在齐王地宫中时,误打误撞借由陈太微的力量,也曾参与过辩机族人的谈话。

“那一次,我也与您交谈过……”

“对。”空山先生答道:

“那时你还没有寻找到我们,自身修为不足,只能借某人的神魂为媒介。”

他认真道:

“辩机一族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在觉醒之后,找不到传承的长辈。”他解释着:

“这种所谓的传承,就是建立一条这样的连接。”

说完,他动了动手指。

只见他指尖处,那两条由师徒二人以血液搭建的线桥重新浮现出来:

“在漫长的传承过程中,我们拥有大量的知识,这些非朝夕可以传递的东西,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

他的话音一落,姚守宁就想起自己之前试图快速获得能力的念头,红着脸低下头,有些羞愧的样子。

空山先生笑了笑,并没有责备她:

“建立联系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闲暇之余,你可以回来学习。”

说完,他伸手一指——只见他手所指到之处,屋子以木材搭建的墙壁褪去,化为一排排书柜。

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材质的书籍,空山先生说道:

“这里是历代先辈记载下来的东西,里面有他们所经历的大小事,以及处理的经验,留在这里供晚辈们参考学习。”说完,又补了一句:

“将来你也要将你的经历记录下来,写在这里。”

姚守宁仰头再看四周,见四面八方全是书,她与空山先生面前的桌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二人盘腿坐于地上,在她头顶上方,似是无尽的苍穹,星光点点,取代了蜡烛的照明。

她正震撼于眼前的变化,空山先生又开口说道:

“应天书局并非一成不变的,它存在于你的内心,当你驾驭它的时候,它可以是一条船——”

话音一落,姚守宁耳畔传来波涛声响,‘哗啦’声中,她身下的地板化为甲板,船身随水波荡漾前行。

“它也可以是一辆马车。”

随着空山先生说话,水声消失,‘嗒嗒’的马蹄声响起,她置身于载满书籍的马车之内。

“可能是茶室、花园——”

眼前场景变幻,忽而是幽静别室,忽而又是园林石桌的样子。

姚守宁大开眼界。

“这些都只是小把戏,将来你总会学会。”

空山先生将手一挥,所有景致全部消失,恢复了先前那浩瀚书屋的样子。

“等你将手头的事处理之后,我就在这里等你。”

姚守宁点了点头,乖巧的应了一声。

“回去吧。”空山先生温和的说了一句。

“好。”

她答应,等到恍惚回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仿佛无边无际的书屋之中,空山先生的身影已经消失。

姚守宁站在一株白玉兰树下,好似大梦初醒。

树冠之下有朦胧绿光,将灰雾隔绝在外,馥雅的花香环绕在她身侧。

但她并没有惊慌,而是抬起了手来——那枚曾受朱世祯、张辅臣加持过的铜钱此时正握于她的手心中。

她迈出树冠外。

这一次那些灰雾并没有再伤害她,反倒似是受她掌控一般,安静的包围在她身侧。

随着姚守宁踏出树影之下,那先前还生机勃勃的白玉兰树最终完成使命,逐渐枯萎、消失。

她心念一动,两条截然相反的路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条通往应天书局,一条通往归途。

姚守宁毫不犹豫往归途方向迈去,这一步迈出,身体便随即踩空、下坠。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柳氏的身体软软倒地,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一道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人探出的手指贴住了她的额心。

妖邪的尖叫响起,身旁传来世子哀求似的喊声:

“守宁——”

“守宁。”

柳并舟也在喊她,还夹杂了长公主及姚婉宁的声音。

“别听他的。”

“你敢打我!”妖狐嘶吼着。

在这杂乱嘈杂的声响中,姚守宁深呼了口气,用力抬手往点着自己额头的那只手拍了过去。

‘啪!’

脆响声中,那只手被拍开。

陈太微站在她的面前,满脸的不可置信。

术法启动的瞬间,他便已经造出了‘势’,照理来说,无人可以破解才对。

可姚守宁先前拍他的那一巴掌,却似是穿破了他的幻影,打中了他的真身。

他若有所思低垂下头,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只见被姚守宁拍打到的地方,血肉消失,露出雪白如玉的指骨。

陈太微皱了皱眉,接着手指活动了数下,瞬间功夫,血肉重新将枯骨覆盖,他的手又恢复如初,好似先前被打回原形的一幕只是幻觉。

“你获得了传承!”

他叹息了一声,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对,我得到了传承。”

姚守宁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伸出双手,抱住了倒地的母亲。

“没想到天命果然难以抗逆,最终竟会是我推了你一把,送你到了应天书局。”

陈太微那张一向气定神闲的面容变得凝重,他的手还在揉搓着先前被姚守宁拍开后现出原形的手掌,久违的痛楚令他皱了皱眉:

“三十三年前,我就感应到了应天书局上,出现了我的术法气息。”

他顺着术法追踪而至,窥探到了一点天机。

“我听到有人在说,她/他是南昭柳并舟的女儿未来嫁人所生的孩子。”

应天书局是受辩机一族掌控,他当时听得并不是很分明。

随后又因为被空山先生发现,及时切断了那一股术法的连接,最终只使他得知了极少的信息。

但就凭着这一点信息,他推断出此人是未来辩机一族的传人,且与未来的自己会有联系。

“通过柳并舟的名字,我找到了张饶之。”

他叹息了一声:

“他要我立誓,发誓在你未获得传承之前,不能伤你性命。”

陈太微想了想,失笑道:

“我太过自信,受了自己的推演之术的误导,竟误以为你姐姐才是辩机族的传人,因此倒将你疏忽了。”

‘唉——’他又叹了一声,搓了搓手腕:

“当年任我聪明绝顶,恐怕也绝不会想到,三十三年后,竟会是我亲手送你回应天书局,以致留下这么一个祸根。”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当夜以神降之术附身于姚若筠身上时,柳并舟提到张饶之当年对他的点评:任自己占尽天时、地利,却缺少人和。

莫非自己也是姚守宁占尽的‘人和’一环?

姚守宁没有理他,而是焦急的去看自己的母亲。

好在柳氏虽说气若游丝,但却并没有死。

她看到柳氏头顶之上,一小簇弱小的火光闪烁着,并没有彻底的灭绝。

那是她回到柳氏年少时,送她的礼物,却没料到会在多年后保住了柳氏的性命。

姚守宁心中一松,眼眶湿润。

“你如今已经获得传承,我与张饶之间的约定自然作废。”

他一挥扶尘,俊容含笑,一双眼睛里却寒光闪烁:

“姚二小姐,对不住了。”

柳并舟等人闻听此言,意识到不对劲儿,正欲上前,却不料被陈太微拍开的狐妖发出怪笑。

一时之间,屋内妖气大盛,红狐身体一扭,无数道狐影从它身上跳出,将所有人缠住。

陈太微单手画符,符成之后他举掌一抹,符影在半空中被他抹开,瞬时化为六道并列的灵符。

这位极有可能来自于七百年前的道教魁首确实非同凡响,不止是道术出众,且面对姚守宁时,并没有因为自身实力而托大,而是拿出了全部的实力,要将她当场扼杀于姚家之中。

他手掌一推,那六道灵符便随即四散开来,飞至六个方位,迎风便涨,眨眼间变成六道闪着灵光的道法之墙,将姚守宁、姚婉宁、受伤的柳氏及陈太微困在了里头。

“你纵使接受了传承,但因为才与空山见面,所学不多,现在是你最弱的时候。”

屋里陆执等人的急喊声、打斗声随着符墙的出现,刹时全都消失了。

陈太微一抖手中扶尘,那扶尘化为一支银光闪烁的长剑,握于他手。

年轻俊美的道士以剑尖指向姚守宁,转头觑了一眼地上的柳氏,凤目含笑:

“妖怪果然没用。”

他‘嗤’了一声,眼波转动间看向姚守宁:

“你母亲受狐怪一击,本该死了,但她命魂之火格外旺盛,显然命中注定不该死在此处。”

他顿了顿,又说道:

“但她身缠妖气,纵使有这命火相护,但不出一半片刻,必死无疑的。”他又看向姚婉宁:

“你姐姐虽说胎中显现龙气,但毕竟年幼,不成气候。”

姚守宁看向了他,他笑道:

“不如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尽了事,你死后我与妖怪即刻退走,饶你姐姐一命,让你娘得到救援,如何?”

“我信不过你。”姚守宁摇头。

“信不过我?”陈太微似是十分吃惊,听了这话竟愣了片刻,接着才不服气道:

“我这个人最重承诺,当年你看我与张饶之有约有先,之前杀你没有?”

说完,抿了抿红唇,轻声诱哄:

“你可不要倔强,我这六道甲符,纵使天雷都无法轻易击透,只要拖得一时半刻,你娘便必死无疑了。”末了,有些哀怨的盯着姚守宁看:

“到时出了人命,又是何苦?”

“你不用哄我。”姚守宁笑了笑,答了他一句。

陈太微顿时愣住。

他细细端详少女,却见她神态笃定,死期将至,却并不像之前一样慌乱无助。

片刻之前,陈太微还记得柳氏受伤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使她心防大破,险些被他掌控。

可此时她已经神态冷静,不再受他话语引诱。

这个变化是因应天书局而起的,莫非她在应天书局上,见了什么人,得了什么帮助?

“我不怕你,你也不是什么重承诺的人。”

姚守宁回他,同时心中一动,神识沉入识海,那里一条细细的血光连接了浩瀚的时光之海,她喊道:

“徐先生,徐先生。”

与空山先生联系上后,她算是正式加入了辩机一族,也拥有了与众前辈们以神识交流的本能。

只是此时她第一次独自使用,虽说先前听到众人‘说话’,但喊出‘徐先生’三个字时,心中仍是惴惴不安,深恐出错,亦或是徐先生并不能及时听到她的喊话。

好在她话音一落,识海中很快传来了一道冷淡的声音:

“我在!”

“是新人说话吗?”

有人插了一句嘴,姚守宁没有理他,听到徐先生回话的刹那,她心中一颗大石落地,连忙问道:

“徐先生,您是七百年前的徐昭徐先生吗?”

“七百年前?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孩子,但我确实是徐昭了。”那徐先生答道。

“我听人说过,太祖身边有四位至交好友,您是其中之一吗?”姚守宁再追问。

她的语气急促,其他人听得出来她遇到了危急之事。

有人便问:

“小孩需要帮助么?”

“距离徐昭七百年后——具体在哪一年、哪个时间地点,给个准话,我来相助。”

众人七嘴八舌说话,徐昭的声音夹在众人之中:

“不错,我与朱世祯一见如缘,很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身边的人也很有意思,是人中豪杰,关系与我都不错。”

说完,又问:

“怎么了?”

“我想知道那位出自道门的孟松云——”

姚守宁来不及回答其他长辈的好意,将自己的要求说出口。

“孟松云……”徐昭微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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