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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法!而朕自书罪己状,以省己过。”

此事还不到颁布罪己诏的地步,但皇上愿意承认错误并写下反省文书,已是最大的妥协和退让,也对帝师表达了足够的尊重。督察院第一把火就这样轰轰烈烈地烧起来,令文武百官反躬自省,敬畏非常。

关老爷子和关父原以为皇上多多少少会憋着气,待要细看却发现他是真的自责,目中非但没有怨尤,反而全是真诚赞赏。有明君若此,何愁魏国不兴?二人连忙跪下叩谢圣恩,眼眶已是潮红一片。

圣元帝立即把人扶起来,温言劝慰几句,紧张的氛围顿时被君臣和乐取代。又议了几桩政务,这便宣布退朝,帝王留下关氏父子用膳,其余人等各去部尉当差不提。

走出承德殿时,莫说文臣武将纷纷上前与老爷子见礼,便是眼高于顶的皇室宗亲亦流露出敬畏之态。在一阵阵“帝师大人走好”声中,父子二人到了未央宫,并未等候多久便被引入内殿。圣元帝已换了常服,正襟危坐,手边三个食几已摆满热气腾腾的菜肴,另有内侍端着水盆、帕子等物,欲为二人梳洗,一应准备极为周全。

“帝师请坐,太常请坐。”圣元帝伸手相邀,平易近人,“咱们君臣得宜,不需谨守诸般礼节,权当在自个儿家里,随意便是。”

关老爷子和关父连说不敢,毕恭毕敬行了礼,这才落座。圣元帝率先动了筷子,二人方优雅进食,行为举止不卑不亢,表情神态从容自若。种种风貌越发令圣元帝欢喜。

“朕刚接触中原文化不久,学识有限,每见帝师与太常所呈奏折,皆被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所摄,私下想练却又不得要领,还请二位日后多加提点。”他斟酌良久才开始慢慢引导话题。

关老爷子果然耿直,当即便道,“皇上谬赞,微臣这手书法算不得绝佳,与我那孙女儿比起来还差了一线。微臣手腕带伤,旧疾难愈,虽笔法圆融却失了力道。我那孙女儿三岁开始负重练字,又加之颖悟绝伦,才气天赐,小小年纪已至臻境。不是微臣自夸,便是把当世鸿儒挨个儿指一遍,我那孙女儿也丝毫不逊。”

“哦?三岁开始负重练字?怎么个练法?”圣元帝眸光微亮,嗓音亦添了几丝黯哑。

关老爷子以为他对练字感兴趣,详细将自己如何锻炼孙女的事说了出来,什么手腕上绑沙袋,慢慢换成铁块、铅块,逐渐增加重量;每日晨起读书百遍,默写千遍;带她周游列国,探风物民情,强健体魄,凝练精神等等。

说着说着,圣元帝脑海中已浮现一帧帧栩栩如生的画卷:一位玲珑剔透的小姑娘如何哭着鼻子负重默写,如何摇头晃脑吟诵文赋,如何在风沙里摸爬滚打,如何在灿阳中茁壮成长。那扎着小羊角辫的稚嫩五官慢慢变为一张惊心动魄的华美容颜,令他心脏重重一跳,紧接着又是狠狠一痛。

待他回神时,思绪竟然再难平复,嘴角的笑容不由敛了下去。但眼前二位毕竟是关素衣的家人,亦是他的股肱心腹,不可怠慢,只得打叠精神应对。等帝师说完,他强笑道,“难道夫人的字迹比太常还好?”

“他心不静气不平,字里沾了俗尘,连我都不如,焉能与依依相比。”关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心下却不免嘀咕一句:皇上怎么夫人、夫人地唤依依,仿佛很熟稔似的?

关父哂笑作揖,不敢随意开腔,免得被亲爹炮轰。

圣元帝哈哈笑了一场,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往关素衣身上扯,于是又听闻许多趣事、糗事,方才那阵隐痛渐渐也就淡了,变成满足与欣悦。一顿饭吃完,君臣都有些意犹未尽之感,眼见时辰不早又各有政务,这才辞别。

临走时关父忽然说道,“敢问皇上殿内燃什么香?味道很独特。”

圣元帝谈笑如常,“不知燃了什么,朕出身行伍,对这些不甚了解。白福……”

白福忙道,“启禀皇上,启禀关大人,燃的是云州上贡的桂香膏,大人若是喜欢,奴才这便使人装一盒。”

关父也不推辞,接了礼盒随老爷子退走。圣元帝这才大松口气,从暗格里取出一刀夹宣,凑近鼻端嗅闻,叹息道,“这香雪海的气味虽清淡,却又绵长,即便用器物层层阻隔也是徒劳。”正如那人一般,越是不敢想,越往你脑海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