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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妙当时也没注意,后来才意识到,那可能是大小姐失去佣人的适应期。

而且她很机灵把衣柜里的衣服分了两大类,一类不能沾水、不能干洗、不能机洗的…全部放防尘袋里统一封起来,不穿。另一类就是脏了能直接扔洗衣机、晒晒就能穿的,省了不少时间和送洗衣店的额外花销。

第一次见令嘉手洗衣服,还有点稀奇。

连妙把早点放餐桌,走近了才发觉,大小姐动作虽然生疏,但她仪式感非常强,不大的脸盆旁边依次按顺序摆了洗涤和清洁溶液、去渍剂、大毛刷和小毛刷。

“怎么不送干洗店?”

“衣服是别人借的,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他们说西服送干洗店之前尽量先把污渍预处理一下,以防店里洗不干净。”

衣服翻了个面,连妙这才认出来,令嘉洗的竟然是件男士外套。

连妙心中警铃大作,还要不着痕迹打听,“这衣服挺贵的吧,什么牌子呀,是朋友借的吗?”

“就是傅先生。昨天晚上不是下雨了吗,我在回家路上被雨淋了,刚好碰见了他,就搭他车回来了,外套也是他借给我的。”令嘉省略自己情绪崩溃的部分如实讲了一遍。

“我看看摔哪儿了?”

“喏,没事儿。”令嘉正忙呢,挪出一只手把睡裤掀到膝盖给连妙看。

她皮柔嫩,雪白的小腿膝盖磕出个硬币大的血口,周边还泛着青紫,乍一眼瞧上去触目惊心。

半晌没把污渍处理干净,大小姐孩子气地把西服扔回盆里,恼羞成怒对自己生气,“这个过夜的血迹可真烦,怎么都弄不掉,怎么擦都还有印儿。”

连妙叹口气,“你先放那儿,等会儿我帮你弄吧,现在先吃早点,处理一下伤口,磕那么大个口子,怎么能说没事儿?”

她从客厅柜子里找出医药箱,蹲下来,一边消毒一边叮嘱她,“你现在是个艺人了,以后千万要注意安全,尤其合约都签了,身体更不能轻易受伤,不可以留疤。要是进了组拍穿裙子的戏,疤痕盖不掉,那多难看呀。”

令嘉听进去了,点头应下。

直到吃早餐时,才从兜里掏出手机,从通讯录找到傅承致的号码。

盯了两秒,转头问阳台上的连妙,“妙妙姐,我该怎么把外套还给他?应该打电话说一声吗?还是发条短信就好……”

没等到连妙的回答,她又自言自语,“发短信算了,电话怕打扰到傅先生工作。”

连妙好笑,“不就还件衣服,有必要这么慎重?”

“嗯。”

令嘉认真答,凝着眉头编辑短讯,一边问她,“你还记得那天打网球,傅先生说感谢我、还有他打球时候想的什么南美方案的事儿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

“我前两天才在外网看见金融财经新闻头版,说他名下的基金公司一连出清了三家蝉联南美前十的科技公司股票、诶反正其他一堆乱七八糟我不记得了,总之最后评论他名下的基金公司持仓市值暴涨165%,这个季度狂揽六十亿英镑。”

“真的?”

连妙愣了半晌,才怔怔道:“我怎么觉着钱在他们这样的人手里,跟组数字似的,没有真实感呢。”

令嘉同样感慨,人家一分钟几亿上下真不是开玩笑。

课本上学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大抵就是这么用的了吧。大资本家们的博弈,就是打场网球的时间,已经决定了无数人生死,像宝恒这样的企业还有勉强做颗棋子的机会,其他更边缘的公司和散户,就是完全的砂砾,尘扬到哪儿算哪儿了。

傅承致昨晚能抽出那么宝贵的半小时和她一起缅怀弟弟,安慰她还送她回家,可见是多么可贵的善举。

花了五分钟,她字斟句酌才终于编辑好短信——

“傅先生,感谢您昨晚送我回家,你的鼓励给了我很大帮助。

今天确实迎来了新的一天,阳光飒爽,惠风和畅。

我将尽快把外套清洗干净,待您有空,在下一次见面时归还。”

最后是祝词、落款。

令嘉的礼貌挑不出毛病,她很会写感谢信,在学校时候就靠着一封封礼貌真诚的感谢邮件回函,在许多老师心目中留下印象,以至于有个德籍女教授课上常用母语叫她engelchen,说她是令人开心的小天使。

虽然其中有令嘉亚洲人脸嫩的缘故,但还是足以证明,先贤老话讲得没错,礼多人不怪。真诚的感谢,是人和人交往友善的基础。

一上午过去,傅承致大概终于忙完,回了她短信。

“不必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

令嘉有一瞬间被这个大饼砸得受宠若惊,不过很快又清醒。

她知道这世上想跟他们这群体做朋友的人实在太多,当地位不对等、又没有时间一一排除那些居心叵测、带目的接近的人时,大佬们通常选择不交朋友。

所以傅承致这句“朋友”,一定是客套的说法吧?

但她还是在回复框里认真写到:“当然,很荣幸能成为您的朋友。”

最后加了个笑脸才发送。

远在伦敦的傅承致抬手示意桌前的几人暂停讨论,哗地背身转过办公椅。

他把签字笔扔到一边,继续往聊天框里打——

“既然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我允许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我的朋友通常会叫我、承致。”

这么认真的吗?

令嘉在吃午饭,含在嘴里一块全满吐司差点没咬掉地上。

她脑子里天马行空组织半晌措辞,连面包都忘了嚼,生怕大佬感觉受到怠慢,想好后一刻不停往聊天框里打字:“我的亲戚朋友们叫我小八,您愿意的话,也可以这样叫。”

“好的小八。”

短信几乎是无缝接回复在她发送的内容后头。

令嘉脑袋嗡一下,嘴里的面包这回是真咬断了,直直掉在地板上,伸手捞了个空。

“看什么这么入神?”

旁边有人过来,令嘉把屏幕下意识往身体内侧移了一下。

来人笑问她,“男朋友呀?”

“不是。”令嘉说完才发现自己反应有点儿大,又解释一句,“是个为人很好的朋友。”

于蔓曼比令嘉早进公司几个月,不过她是正儿八经的央戏科班出身,比令嘉大了四岁,毕业前已经演了三四部配角,拿到过最好的角色是女三,最近因为档期空得有点长,今早被公司派来给令嘉对两天戏,提高一下自己,也帮助别人进步。

自从昨晚得知,令嘉周伍不知道走什么狗屎运拿下何润止导演的女一号以后,康纳演艺部高层发生了一点震动。

即便是一天前,周伍胆敢提出这种异想天开要替新人拿在何导的电影里拿角色的要求,高层一定会回复他:你在想屁吃!

谁也没想到,那么大一块儿饼,那么多人盯,她俩竟然不声不响地就把合同签了。

昨晚开会,众人从不敢置信到接受,又听周伍自吹自擂,夸了一整晚自家艺人如何如何争气,面女N拿到女一……总之高层们最后达成内部共识,决定把公司部分资源向令嘉倾斜。

毕竟是何导钦定的主角,就算电影口碑票房扑到地心,上映之后令嘉也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度,说不定五六年就能捧出下一任康纳一姐,刚好接祝梦之的班。

这样一来,令嘉的表演老师从一个增加到两个,电影再过一周就开机,公司还给她配了带进组的表演指导和妆造师,甚至连之前的保姆车都给她换了一辆升级版的。

这个圈子的按资排辈、踩高捧低太过明显,令嘉每天在这栋大厦当了快两个月小透明,头一次感受去食堂、茶水间都有不认识的人跟自己打招呼是什么滋味。好在令嘉从前所处的圈子和演艺圈在某种意义上有相似之处,从小习惯了社交,令她得以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注和招呼。

吃完午餐,和于蔓曼从餐厅乘电梯返回楼上,等电梯时,刚好遇见祝梦之迎面下来。

女人戴了副很大的墨镜,几乎要遮掉半边脸,只露出嫣红饱满的唇。

白衬黑裙,高跟鞋,气场十足,身后跟了四五个随行。

这还是令嘉第一次见到康纳一姐本人,前凸后翘,皮肤也不错。

她跟着于蔓曼朝对方打招呼叫了姐,然后便站到一边让道。

祝梦之本是目不斜视朝前走的,后来不知她身边的助理说句了什么,女人脚步稍缓,头朝她所在的方向动了动。

而且就在她看过来时,令嘉注意到,身边的于蔓曼悄悄和她拉开了大约半英尺的距离。

好在这视线只落了一两秒便移开,一群人很快走远了。

于蔓曼朝前迈进电梯,小声跟她说,“我感觉刚一姐在看你。”

不必说令嘉也感受到了。

她又接着道,“你知道吗,我听公司的人说,一姐的团队和《我和她的1935》接触过,被何导给拒了。”

还有这回事?

于蔓曼接着叹气,“吃这行饭真的得看气运,令嘉,你的气运能把这圈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比下去了,出道就是名导大制作,连一姐都多看你一眼,我在楼里碰见过她十来次,她都没正眼看过我的。”

令嘉心不在焉陪着于蔓曼说了一会儿话,上课的老师还没来,周伍先给她发了封邮件。

邮件内容是和制片方商量过后,未来两个半月她的日程安排,行程很紧密,除了一半在S市本地影视城拍,剩下二十来天要到南方某影视基地去,中间还有好几场国外取景的部分。

令嘉这些天一直愁这个来着,有了工作以后,日程安排就完全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她是个新人,最应该做的事儿就是甭管有没有戏,支个凳子坐边上多看多学。问题是她还没签康纳时候,可是一口答应了大佬随叫随到的,现在虽说是为了还债吧,但大佬以后找她,她要老抽不出空,多少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