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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乐睡了,她睡前过足了扮演小燕子的瘾,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挂着笑意,呼吸悠长而均匀。这时的她更像个逼真的娃娃,甜美安静,因为心里缺了一块儿,反而更不会被世界的疾苦所侵染。

陈樨扯下头上的假花——她和卫嘉被迫加入卫乐的游戏。她以为他们可以成为紫薇和尔康,谁知道卫乐说他们一个是萧剑,一个是容嬷嬷。萧剑还好,大多数时候只用抱着一把剑担忧地看着小燕子,容嬷嬷却需要反复给挣扎的小燕子扎针,差点儿把她累死。

卫嘉急着哄睡卫乐,他说晚上还有别的事要做。陈樨洗澡出来,卫嘉暂时栖身的房间是黑的,屋后的马厩反而亮着灯。她想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要紧事,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他正背对着她,站在平时用来摆放小工具的木案板前。

陈樨存心恶作剧,靠近了才忽然伸出手拍他一下。卫嘉头也不回地说:“轻一点儿……你是要吓唬我,不是打垮我。”

“没劲。你在干什么?”陈樨看清了他正在做的事,不由笑出声来,“你的要紧事是暑假作业?马房苦读,这种精神太感人了。”

卫嘉把书从她手里抽回来,说:“昨天我们高中的化学老师找到我,说开学后有个市里的化学竞赛,希望我能准备准备。大半个假期我都没摸过书本,就当临阵磨枪好了。”

“为什么要在这‘磨枪’?”陈樨说完才想起这个家里唯一的书桌貌似在他的房间。她有些过意不去:“你可以回房看书的,我也不困,正要去院子里乘凉。”

“没事儿。”卫嘉看了看不远处卧着的枣红马说:“我今天刚给它加大了针剂的剂量,在这儿能观察一下它注射后的反应。”

陈樨知道还有一句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潜台词——临时在这儿将就将就也无妨,反正鸠占鹊巢的人明天就要走了。

陈樨翻看着他手边的笔记,有些是她非常熟悉的内容,有些她一时半会儿看不明白。她也是理科生,她爸还是高校里的化学系材料与化工方向的博导,她亲姑姑学的是生物医学,说句她出自化工世家也不算吹牛。但陈樨现在看着这些学习资料有一种特别新鲜奇妙的感觉:如果不是它们的提醒,她几乎忘了卫嘉也是个跟她一样将要踏入高三的学生。在此之前,她心中的卫嘉属于马儿,属于草场和生计,属于依赖他的妹妹。只有这些布满他字迹的习题册和笔记是属于他自己的,它们让他重新回归到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的身份。

听杨哥说,卫嘉以前是在市里上的学,后来才因为家里的事转到了镇上的高中。他的字写得非常漂亮,笔记工整而有条理,用不着问成绩,陈樨也知道他不会是个太差劲的学生。

“我爸应该会很喜欢你。唉,你以后可以考虑报考他现在那所大学,他们化工系在国内也是数得着的。我会让他收你做关门弟子。”陈樨半开玩笑道。

卫嘉也笑着没有说话。未来因为它的渺茫和虚妄,反而可以让想象随意挥洒。

陈樨坐在马厩栅栏前的小石墩上,卫嘉在哪里都可以看书,她乘凉也不必非得在院子里。卫嘉没有赶她的意思,他只问她不觉得这里气味冲鼻吗?

陈樨不讨厌马的味道,她身上香皂味儿里带来的麝香和白花气息混合了动物的腥臊,让她想起了妈妈化妆台上一瓶据说颇为昂贵的香水。有一次她在手腕上试了试,瞬间对成年人的品味充满了怀疑。宋明明女士说那是原始的荷尔蒙气味,她还不懂。

他们都没有说话,陈樨驱赶着小虫子,在马儿偶尔的响鼻和笔尖的沙沙声中坠入了夜晚的薄雾里。她看到了马背上的人拨开雾向她走来,垂首俯视她,眼睛黑漆漆的,墨水濡湿他手中马鞭,汗打在她鼻尖,她颤栗着等待那温暖、喜悦又肮脏的气味将她包裹,可一伸手,他淡化在雾里。

“还说你不困。”

陈樨睁开眼睛,卫嘉的脸就在眼前。她一激灵,背抵在木栅栏上,才发现他只是俯身把某样东西放在她身旁。

“我眯了一会儿。你复习好了?”

“嗯。只是完成今天的进度。”

卫嘉的书和资料都已收好,她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张矮凳,上面放着个圆盘,里面有切好的胡萝卜、黄瓜和梨。

“这是什么?”陈樨问。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果盘。”卫嘉坐在她和枣红马之间的草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马儿梳理鬃毛。

陈樨从没见过这样的果盘,她谨慎地指着枣红马问:“是给我的,还是给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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