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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楼一别,算起来她有两个多月没见过萧信了,此时他坐在对面,一身大红喜服,是从没穿过的鲜明颜色,衬得脸色也不像惯常那么阴沉,额发整齐梳起,露出长眉入鬓,冷目如星,从前被气质压住的清俊尽数倾泻。

正向他递酒的丫头脸颊居然红了一红。

奇怪……没见过二公子这样俊俏。

难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萧信从她手里把酒盏夺走。

丫头手中一空,才回过神,忙把溅到酒滴的手藏到袖中,往旁边退开。心中悻悻:二公子果然还是那个二公子。

萧信垂眼举盏。

喜娘喜气洋洋的声音适时响起:“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

酒尽,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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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信出去待客了,观礼的女眷们也随之渐渐退去,往前面去入席。

宾客们前脚一走,许融手指按着额头,开始下达一道道指令。

“白芙,先帮我把这冠子取了,勒得我头都大了一圈。”

“青枣,把在家时交给你保管的那一套家常衣裳取来。”

“红榴,去问这里的姐姐要点热水,我洗个脸。”

“新橙,问一问这里的厨房在哪,去要一桌热饭食来,连你们的份一起。”

挨近过来的丫头们依次应声,其中新橙是临嫁前才到许融身边来的,她来得晚,来头却不小——乃是许夫人身边亲信钱嬷嬷的女儿。

许融之前不肯要别的丫头,但她在家时还可凑合,出了门子只带三个贴身的陪嫁丫头显然不像样,也不吉利,就在府里挑人,好歹补个双数。

消息一放出去,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旁观了许融理嫁妆全过程的钱嬷嬷,她不惜舍下一张老脸跪求,终于把这个名额抢到了手。

此时听见吩咐,新橙呆了一下——哪有新娘子才进新房就去婆家厨房里要东西吃的?一要还要一桌。

她怔着没动,许融本来低着头,由白芙卸着各色簪钗,察觉到,眼睫往上一抬,目光淡淡扫过她,新橙一个激灵,心中闪过之前母亲钱嬷嬷嘱咐的话语——

“太太是个傻的,大姑娘原来也像太太,可遭了回难,那股灵醒厉害劲儿全出来了,倒像了侯爷。你别跟着娘了,去跟着大姑娘,将来才有前程。你不用管别的,大姑娘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了没有?”

“姑娘,我这就去。”

新橙反应过来,忙转身掀开帘子,小跑了出去。

惊的不只是新橙,屋子角落还站了些萧家的婢女,面面相觑,互相打着惊异的眼色——

这是什么新娘子?

太厉害了吧。

大奶奶进门也没这份自在劲儿,到现在还不敢多走一步路,凡事看婆母的眼色行事呢。

“姐姐,有热水吗?我们姑娘要洗脸,能不能请你带我去提一点?”

红榴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她今年才十二岁,身量未足,被她问到面前来的婢女比她高了一截,愣了愣——虽然这主动要东要西的太不客气,可就是一点热水,总不能说没有吧?

她犹豫着只好应了:“——有,你跟我来。”

红榴觉得差事办成一半,高高兴兴地跟她出去了。

不一会儿,婢女替她提着一壶热水进来了,红榴自己端了小半盆凉水,两个人走到盆架那里把水兑好,红榴往系在腰间的小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颗银豆子来,塞到婢女手里,嘴甜地道:“姐姐,谢谢你帮我。”

婢女晕头转向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银豆子就黄豆大小,可也是个彩头了,她没预想到会得——她替红榴提热水,不过是看她那小不点样,怕她过门槛时绊一跤再把水洒了而已。

别的婢女看看红榴,也觉得好笑,她们本来奇怪新娘子怎么会带这么两个小不点当贴身陪嫁,不想小归小,倒挺会办事的。

红榴端着半盆温水走到床边,期待地看着许融。

许融向她笑了笑。

红榴就开心了,她们每个人都有一荷包银豆子,听话肯帮忙的就可以谢一谢人家。

但新橙那里的差事没有这么顺利。

许融卸了繁丽复杂的冠子,换了家常衣裳,把脸上厚厚的脂粉洗去,以一个闲适许多的状态又坐等了好一阵子后,新橙终于回来了。

她一手提了一个厚重的大食盒,累得气喘吁吁的。

白芙忙抢过去帮她。

数九寒天里,新橙累出了满头汗,终于放下食盒后,青榴红枣两个小的跑到桌边去帮忙把里面的饭食一样样取出来,她抹着汗到许融跟前来回话。

“姑娘,我耽搁晚了,我到了厨房,厨房上不敢做主,说要去请示太太,太太在宴客脱不开身,又说要去请示大奶奶,大奶奶发话同意了,厨房上才给我装了几道菜。”

许融点点头:“你给赏钱了吗?”

新橙带点气道:“没有。”

她本来觉得许融的要求有失新嫁娘的含蓄,可到厨房吃了一回冷脸,又吹了一路冷风,她的想法就变了:论理,都知道新娘子累了一天,知礼的人家该主动送些精美饭食来充饥才是,结果她主动去要了,还推三阻四,请示这个请示那个,堂堂一个侯府,缺这一口吃的不成!

他们吉安侯府都不这么办事呢。

许融放心了:“没给就行。”

不听话的为什么还给赏钱?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