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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宜头痛欲裂地想。

但不算坏事。

杨家想她死,她自己也不那么想活,死亡是她必经的,最终的归宿。

但她不会像杨老爷想的那样,老实地、悄无声息地、很容易被遮掩地死在荒凉的乡下老宅!

她就要做梗在杨家的那根刺,死了都不会让杨家安生,她要在杨文煦和沂王府之间种下无可弥补的罅隙,她要他断了的那条青云路再也别想接起来!

杨文煦真是个聪明人,他始终不正面去与沂王府有冲突交集,最大程度地淡化恶劣影响,如果不出意外,时间会如他所料地带走一切。

但兰宜没有时间了。

她总觉得自己是活不长的。

她选择将事情翻回明面上,用自己的命,打破杨文煦的盘算。

她要死在闹市里,要死得人人都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比闹市更好的地点,那就是沂王府的朱红大门前——

兰宜模糊地笑了一下。

口鼻间皆是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感,她觉得自己的面目一定狰狞而疯狂。

不是疯子,想不出这种绝妙主意。

可惜隔了半个城的距离,她发作得太快,没法赶过去。

马车右转进入的就是青州中心了,比之前那条街更加热闹,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呕……呃!”

她放任了自己的痛苦,手脚痉挛挣扎间,将放置在脚边的一个包袱踢向了前方,车夫正好勒了下马,包袱顺着力道从车帘滑溜了出去。

车帘猛地被掀开。

兰宜以为是翠翠,她到底不想吓着她,费尽力气抑制了一下表情,谁知昏乱的视线内,出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面孔。

兰宜痛得失声而愕然:“……”

“你中毒了。”

年轻男子却十分果断,不等兰宜有什么反应,忽然探身进来将她拖出,然后一把扛到肩上,往路边的一家酒楼疾奔。

“啊——!”

翠翠迟到的尖叫在背后响起。

“拿水来!”

“煮绿豆汤!”

“拿烤焦的馒头来!”

年轻男子接连发号施令,酒楼掌柜见了他拍在桌上的腰牌,一个“不”字咽回去,转而飞快指挥起店里的伙计来。

“快喝,快吐!”

啪啪,大掌拍在兰宜背上。

“再喝,再吐!——哎呀,你怎么吐血了,那丫头,你发什么愣,快去请大夫啊!”

茫然跟进来的翠翠发着抖狂奔而去。

“绿豆汤呢,好了没有,快点送来!”

“大人,馒头烤好了,这么焦对吗?”

“啰嗦,快拿来。喂,你快点吃,你这个吐法得护住胃。”

往兰宜嘴里怼。

兰宜:“……”

她被塞了一嘴的馒头渣,大半呛在喉间,小半被迫咽了下去,如被火灼的胃里没觉出什么效用,整个人只觉得十分之痛苦。

她的思考能力已经被剧毒和剧痛夺走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都死得这么不清静。

年轻男子的动作没有停,还在不断地给她塞馒头渣,一时绿豆汤来了,又灌她喝,持续催吐。

兰宜如果说得出话,一定会让他别管了,她不想活,不想遭罪。

可惜她说不出来。

之后,似乎是大夫来了,翠翠在大哭,酒楼里外聚了许多围观人群,嘈嘈杂杂,影影倬倬,兰宜渐渐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昏倒,也不知仍在人间还是归了地府……

不知过去了多久。

眼前有一架灯。

是她没见过的堂皇样式,立在地上,紫檀木架,雕漆为框,外镶琉璃,类似的灯器直到五六年后,杨文煦以帝师入阁,才会在杨家出现,似乎也及不上眼前灯的优雅华贵。

不是杨家,也不是酒楼,那是地府吗?

她白被折腾了一遭,还是死了?

倒没什么不好,她早该来了。

兰宜下意识想转动脑袋,将身处周遭打量得清楚一些,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您醒了。”

身侧有柔和的女子声音响起,兰宜才发现原来暗处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个人,不及看清模样,女子说完话后,已经出去了。

门扉声开又合,另一个重一些的脚步声踏进来。

身量高大,肩膀宽阔,行走逼近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阎王吗?

兰宜糊里糊涂地想。

她的脑子也还动不起来,从里到外都是迟钝的。

男人走近了紫檀灯架,走进了灯光里,冷峻的面容终于显露出来。

兰宜瞳仁猛地一缩。

不是阎王。

是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