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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聒噪,叫嚣着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漫长盛夏。

“咪咪,咪咪。”

夏天手里拿着一截火腿肠,来到院子外的篱笆边,轻轻地唤着——“咪咪,开饭了。”

她家住在拆迁安置的老小区,院子里时常会有流浪猫造访,小区里的流浪猫她都认识,还给它们取了名字。

比如头顶上有一团黑毛的白猫,叫黑团;有只胖乎乎的大橘叫柠檬;还有一只叫声格外沙哑的麻猫叫狼外婆…

它们都认识夏天的声音,每每当她站在篱笆外呼唤着,它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如果她不在了,猫猫们就会没有食物,就会饿死——她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据她观察 ,黑团和柠檬好像谈恋爱去了,所以经常不出现,即便出现也是出双入对。

今天出现的是瘦津津的麻猫——“狼外婆”。

“狼外婆”是已经被人绝过育的太监猫,除了吃东西,它对其他事再无兴趣。

每次夏天一唤,它就从花丛中跳出来了。它长得很丑,全身灰麻,眼睛歪斜,丑萌丑萌的。

夏天将那截火腿肠掰开,一粒一粒地喂到狼外婆的嘴边:“慢慢吃,还有哦。”

狼外婆吃光了夏天仅有的那一整根火腿肠,懒洋洋地蹿到她怀里撒娇。

夏天便像妈妈一样,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哇噻!”

弟弟夏皓轩从小区黑乎乎的楼栋里跑出来,蹲在夏天身边,“猫猫!我要耍!”

小男孩穿着私立小学规规矩矩的白衬衣制服,外套是淡蓝色小西装,领口处还有一个小领带,揣入外套之中,黑长裤下面的小皮鞋也干净锃亮。

夏天连忙把猫猫抱走了:“仔细把你的衣服抓得划了线,妈妈又要骂。”

“我要耍!我要耍!”夏皓轩闹了起来,“姐姐给我耍!”

“那你只可以轻轻摸。”

“好!”

夏天抱着小猫,小心翼翼地递到夏皓轩手边,让他摸摸猫咪的脑袋和身子。

没成想,夏皓轩袖子里早藏了一个从打火机里拆下来的点火器,这玩意儿可以电人。

滋啦的电流,没有伤害性,但特别疼。

他偷偷将点火器对着“狼外婆”毛茸茸的臀部,只听“咔嚓”一声,猫咪受到惊吓,在夏天怀里挣扎着跳开。

夜野猫爪子尖锐,爪子将女孩白皙柔嫩的手臂划出几道血痕。

反应过来时,狼外婆已经钻进半人高的苗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皓轩!你有什么毛病!”夏天吃疼地捂着手臂,生气地骂他,“你为什么要电它!”

夏皓轩也惊慌了起来,生怕夏天去跟爸妈告状,于是哭嚷着跑回家——

“哇!妈,姐姐放猫抓我!”

“哇!好痛啊!”

没过多久,母亲林韵华就带着夏皓轩下了楼,揪着夏天的头发一阵捶打:“我养了条什么白眼狼,平时闷不吭声的,心坏成这样!”

“没有!是他…是他用点火器电猫!”夏天一边捂着头,一边竭力地辩解着。

“老娘拼了半条命把你弟弟生下来,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只破猫!当初你婆要把你扔厕所里,老娘就不该心软!”

夏天不再言语,紧紧捂着手臂的划痕,侧身回避了母亲。

因为小区了好多人都探头望了出来,她觉得好丢脸,好难堪。

这种时候,回避是最好的办法,把脑袋缩回龟壳里,不听、不看、不应…

她就是路边一块没有生命的粗糙石头罢了。

一顿发泄之后,林韵华拉着夏皓轩回了屋——

“幺儿,伤到哪里没有?”

“唔…差点点。”

燥闷的盛夏,一丝风都没有,夏天蹲在草坪水管边,拼命冲洗着手臂上的猫抓痕。

去年高一的新生入学教育,学校开设过卫生常识讲座,老师讲到过被野猫野狗抓伤、咬伤,一定要打狂犬疫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跑回家找到了林韵华,把手臂的抓痕给她看:“妈,我要去打狂犬疫苗。”

林韵华还没开口,窗边躺椅上织毛衣的婆婆喃了声:“赔钱货。”

“打什么狂犬疫苗。”林韵华没好气地说,“前年被狗咬不是打过了吗。”

“狂犬疫苗的有效期是六个月。”

“我早就叫你不要去逗这些猫啊狗的,你非要去!”林韵华狠狠戳着她的脑袋,“现在被抓了又要老娘掏钱,你不如死了算了。”

“狼外婆平时很温顺,从来不抓人,是夏皓轩他用点火器…”

“你还怪你弟弟!你心怎么这么坏!”

夏天回头,看到夏皓轩坐在一堆乐高玩具里,冲她翻眼睛、吐舌头。

“如果是他被抓伤了,你给他打吗?”夏天咬牙问,“你给他打,为什么不给我打。”

正在织毛衣的婆婆冷不防来了句:“你能跟你弟弟比吗,他能传宗接代,你能吗?早晚别人家的人,把你养这么大就不错了,一天想精想怪的。”

夏天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必须要到钱去打狂犬疫苗。

她不想死。

“妈妈,得了狂犬病会咬人,万一我把弟弟咬到了,哪个给你们传宗接代?”

此言一出,婆婆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毛衣:“啥子啊?还要咬人?”

“要像狗一样乱抓乱咬,咬到都是死。”

“打这个什么针要多少钱?”

“前年打成200。”

林韵华终于还是骂骂咧咧地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甩给她:“拿去,老娘真的是养了个祖宗!眼看着你弟弟私立学校的学费又涨了,你还一天到晚想方设法掏空老娘!真的没法过了。”

夏天又望了夏皓轩一眼,他沾沾自喜地拼着乐高,似乎特别喜欢看姐姐挨骂的样子。

自小到大便是如此,仿佛姐姐挨骂都成了他生命中除了动画片以外、第二好看的场景了。

当天下午,夏天就去了防疫卫生中心,她自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乔跃跃陪着她一块儿去。

在缴费的时候才知道,狂犬疫苗最便宜的一针一百,要打三针。

乔跃跃是个特别仗义女孩,毫不犹豫从包里掏出了一百块,帮夏天补齐了疫苗费。

“谢谢跃跃。”夏天都要感动哭了,抱了抱她,“我攒够钱就还你。”

“不用还,小事一桩。”

乔跃跃是独生女,家境也还不错,每周的零花钱特别多,一百块钱对她来说还真就是小事一桩。

夏天有时候会羡慕她,也喜欢和她当朋友。她像个小太阳似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暖和了夏天这冷飕飕的一颗心。

“下次你弟弟再这样,你就用点火器去电他。”乔跃跃出注意道,“这种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他要告状,然后爸就会揍我。”

“哼,别让我遇到他,姐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医生叫了夏天的号,乔跃跃陪夏天走进注射室,帮她捞开了衣袖,露出了白皙纤瘦的手臂。

“不怕不怕,一下就好了。”

夏天笑着说:“我不怕的,以前打过。”

“嗯!”乔跃跃却很紧张,因为她特别害怕打针。

她紧紧攥住了夏天的手。

她的皮肤是非常自然的冷白色,和乔跃跃的手臂搁一块儿,都不是同一个色度。

当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乔跃跃喜欢打篮球,常常在操场上晒太阳。

夏天不太擅长运动,她完全属于清冷干净那一挂,五官面庞似乎也随了她的性子,属于藏在角落里独自美好的那种类型,一眼扫过去不会觉得多惊艳,但若是细看,再细看…就会发现,原来一花一世界。

她的世界,安静、细腻、丰富,让人忍不住细细研读,用心咂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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