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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回去了?”周礼见状问。

林温摇头,斟酌着说:“我怕那两个人……”

四周幽静,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林温坐在他身边,一手拿着纱布,一手揪着塑料袋提手。

也许是他在第一次回答关于吴永江的问题时带了情绪,林温怕他不开心,此刻第二次提起,她说得又小声又迟疑。

周礼静静地看着她。

等了几秒,林温以为周礼又不想说,正想跳过这话题,突然又听他开口。

“那个中年人叫吴永江,他开了家传媒公司。”周礼温和解释,“公司还没做出名堂,他不会让自己惹一身骚,今晚的事他不占理,报警的话也是两败俱伤,所以他只能咽下这口血。”

林温听着,松了口气。

“那点伤也要不了他们的胳膊腿,养一阵就好了。”周礼又道。

“他们脸上都是血……”

“我也流了血。”

“你还能走。”

“说了他们腿没断。”

才说了几句又这样,林温抿唇。

周礼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扯了扯她手里的纱布,对她说:“纱布。”

林温松手。

周礼接着又叫她拿这拿那,不一会儿,脸上的伤就处理好了。

还有通红的手指骨节。

周礼舒张了几下手指,低着头一边继续处理,一边问林温:“你刚都听见了?”

“没有。”林温脱口而出。

周礼撩起眼皮看向她:“我问了什么,你就说没有?”

林温张了张嘴。

周礼扯笑,说她:“你知不知道你长着一张不会说谎的脸,但偏偏谎话张口就能来?”

“我哪有……”

“你爸妈来的那回。”

林温哑口无言。

“你能当影后。”周礼评价。

林温脸上浮起了血色。

周礼看着好笑,低头继续处理手指,再次开口时,他声音变得低沉。

“我爸妈在我小学的时候离了婚,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爸贪污,进了局子。”

周礼的父亲叫周卿河,出生江西农村。周礼爷爷奶奶没念过书,父亲的名字是村支书取的。

三十多年前,周卿河考入宜清大学,寒门出贵子,命运一朝改变。毕业后他进入电视台,从记者变成新闻主播,再由幕前走到幕后,成为电视台高层。

周礼的母亲家世算显赫,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半点苦。

两人相识相恋结婚,周礼外公不赞成,母亲婚后没得到娘家半点财力支持。

周卿河已经算是中产阶级,他能提供良好的居住环境和优质的日常饮食,也能在假期随时出国游,但他的财力无法让母亲一如既往的出入各种奢侈品店或者随手就在拍卖行拍下一件上百万的珠宝。

周礼记事早,在他的记忆中,他们夫妻第一次关于消费能力的探讨,发生在他幼儿园大班的饭桌上。

那天母亲买回一只价值十万元的手提包,周卿河看着账单问:“家里存款还剩多少?”

母亲挑着菜,眼睛不看人,轻声说:“还有二十来万。”

周卿河沉默片刻,开口说:“其实这些包款式都大同小异,十几万的包和几千一万的包,只差在一个牌子。”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那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母亲从品牌文化讲到匠人手工,一顿饭全在科普奢侈品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周卿河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对方讲解完毕,他才再次开口:“好,那这只包你就用着,下次还是买些轻奢品牌,怎么样?”

母亲坐半晌,最后只是道:“周卿河,我已经五年没买过这样的东西了。”

母亲从小享受的就是最好最贵的,她从没为金钱发过愁,直到她从名媛成为家庭主妇,才知道她婚前向她父亲夸下的海口根本实现不了。

一段婚姻让她的交际圈换了个底朝天,让她的生活习惯重新学起,让她花钱束手束脚,让她变得不像她。

他们夫妻从最开始的就事论事,到后来的冷战,再到最后的离婚,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

但婚离了,人却放不开。

周卿河开始抽烟,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开始累积阴暗的财富,他想把人唤回来,期望爱情能回到开始。

可是爱情没有回来,他最终将自己送进了监狱,被判有期徒刑六年。

而周礼自己,则开始了他一个人的大学生涯。

林温仿佛在听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周礼讲完后车中再次变得寂静,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他们周围蔓延。

林温从夜店出来,找到周礼的时候,正好就是吴永江跟周礼面对面之时。

两人开头讲什么她没听到,但吴永江后来说的那些关于周礼父亲的话,她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她不敢过去,更不敢离开,心里隐约预感不妙,结果一恍神的功夫,巷子里的对话突然就转变成了斗殴。

周礼完全失控,她预感成真。

林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从小就觉得,听起来再真诚的安慰话也是空洞的,只有行动才能让人感受到真心实意。

可是周礼这人,他真的需要他人的共情和安慰吗?

“傻了?”周礼把手递过来,他手上已经缠好纱布,没事人似的说了句,“打个结。”

“哦……”林温慢半拍,低头给他打了一个蝴蝶结。

打完结,林温看向周礼右手,说:“还有那只手。”

“等一会儿。”周礼道,“你先转过去。”

“……干嘛?”林温不解。

“转过去,别看。”周礼朝她撇了撇手,也不解释。

林温莫名其妙转过身,脸朝着车窗玻璃。

周礼脱下了T恤。

胸口一侧有处淤青,连系安全带都疼,他翻了翻手扶箱上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抬眼时他看见了林温的后脑勺,动作不由一顿。

林温听见背后有塑料袋的悉索声,蹙了蹙眉,她忍不住转头说:“你……”

喉咙像被掐住,她戛然而止,立刻又把头转回去。

周礼的身形并不健壮,他胜在个子高,比例好,没有大块肌肉,但骨骼线条十分流畅完美,每块皮肤底下仿佛都是力量。

这会儿他光着上半身,放下药瓶,拿起矿泉水和纱布,问林温:“你晕血?”

林温脸上发烫,不知道周礼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什么?”

“是不是晕血?刚才你不敢看那两个人。”

“不是,我不晕血。”

周礼的声音好像就贴在林温背后,林温不自觉地向车门靠近。

“是血太多了,我没见过这样的,所以有点害怕。”

“嗯,别动。”周礼往纱布上浇了一点水。

林温后脑勺传来压力,是周礼在给她擦拭头发。

“我的血沾上去了。”这是他先前摸她头发时沾到的,室外没发现,车内灯亮着,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

血的颜色深,快要和黑发融为一体。

林温头发长至肩胛骨下方,周礼的手从她后脑勺一直来到她的肩胛骨。

林温脊背发麻,又不敢回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