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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从前不大理事,但是如今做起来,我瞧着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沈首辅笑了笑:“有些人,聪明出于天成,不用教。有些人,愚钝出于天成,教也教不出来。”

宋总宪凑近了点:“阁老,您辅奉皇上左右,可知皇上如今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呢?”

沈首辅瞥他一眼:“圣心莫测,我一般是做臣子的,怎么知道。”

“阁老,您这话就见外了。”宋总宪笑嘻嘻地道,“您知道下官问的是什么。为着立储闹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总该见点分晓了吧?皇上若想不起来,阁老也该提醒提醒了。”

“你以为本官不着急吗?”沈首辅也换了自称,道,“如你这样的探问,本官哪一日不曾听闻,只是皇上不吐口,本官有什么法子。”

“唉,下官这里也是,底下这些御史大爷们盯着来问,”宋总宪大倒苦水,“不是下官要追问阁老,这哪一日下官不压下两封请立储的奏章,这还是听下官话的,不听的,下官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上书,上了皇上又多是留中不理,这些大爷们得不到答复,又要来烦下官。”

“这一阵上了当然没用,朝廷多事起来,皇上烦得很,哪里有空理会。”

“阁老的意思是——”宋总宪的眼神炯炯亮起来。

“也还早着。”沈首辅干脆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就是这事完了,二殿下还有个五年不能有子嗣的限制在,且有的等。”

宋总宪眼中的亮光没有熄灭:“阁老的意思是——”

他又重复了一遍。

沈首辅气笑了搁下茶盅:“老夫喝你一杯茶,可真是不容易,变着花样地叫你套话来了!”

宋总宪笑道:“阁老言重了,下官不敢,不敢。不过阁老有个话音出来,下官等总是有点底嘛,这一日日往后拖,大家的心也定不下来。”

“皇上都没有给老夫交底,老夫又能跟你们说什么?”

宋总宪不死心地道:“就一点都没有说?”

沈首辅没好气道:“原说了,等几位殿下办过几样差事,差不多能定就定下来——这话老夫不是都传给你们了?可不想二殿下身上还有岔子,这往后如何,还得走着看罢。”

宋总宪想起之前的事,扼腕:“这二殿下也太实在了,他就不能瞒一瞒,那样的话都往外倒,他都不要面子的。”

“瞒倒容易,选了妃来,生出的孩子若有问题,那时怎么收拾?才有的大笑话给人看。”沈首辅公允地道,“老夫当时也觉讶异,不过过后回想,二殿下此举倒是稳妥,他实话说出来,也就如此罢了,不能再怎样了。”

而且这种话都能明说,还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潜意识里,其实是能牵引人对他多一层信任——事实怎样另说,起码看上去,这位殿下实在是个傲骨铮铮光风霁月的人。

宋总宪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这样身份的人,看问题的高度本来就不一样。

“听阁老的意思,似乎对二殿下较为看好?”

“哦?难道不是你吗?”沈首辅撩了下深皱的眼皮,反问。

宋总宪讶异地道:“下官说什么了吗?下官可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对视片刻,沈首辅扶着桌子站起来:“老夫可没有功夫再跟你闲扯,事还多着,走了。”

宋总宪笑着送他出去。

……

忙的不只是沈首辅一个人。

这个秋冬,确实多事。

朱谨深坐在都察院的浩荡陈年旧档中,一份份翻看其中涉及到梅祭酒的案卷。

这些案卷里,有梅祭酒主办的,有他协办的,也有他只是挂名的,所有有他印章签名的案档都要找出来,逐份分析琢磨。

幸存的梅小公子入了刑部,被压着巨细靡遗地回顾他有限的十六年生平。

从国子监里抓出来的刺客关在诏狱里,由锦衣卫细心看守着,等候着南疆的回信。

锦衣卫的主官郝连英去往通州,上了码头,站在凛冽寒风中,守着打捞队。

他旁边,除了韦启峰之外,还有朱谨渊,裹着厚厚的皮裘,一阵风吹来,他冻得发着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嗯,朱谨渊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向皇帝讨了差事。

知道朱谨深入都察院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都不要贤妃出面,自己主动去找着皇帝,说不能见父兄都这样忙碌,而他悠闲自得,他强烈要求为君分忧。

皇帝见他才新婚,就这样有心,大方地答应了他,给他派了差事。

叫他到运河上一起看捞尸来了。